时间在樱岛溶洞的潮湿与压抑中悄然流逝，仿佛被那永不消散的辐射尘拖慢了脚步。交货的日子，到了。
绘心站在自己的工作台前，最后一次检查那具被命名为“艾莉娅”的人偶。它被小心地装在一个特制的、内部带有缓冲和维持装置的旅行箱内，穿着绘心亲手缝制的、仿照游戏内形象的洁白连衣裙，闭着眼睛，如同沉睡的公主，纯净无瑕，看不出丝毫内在的冰冷机械与即将被赋予的、短暂的虚假生命。
但她知道，这只是表象。这美丽的皮囊之下，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进行的交易，是为了复仇而必须积攒的资源，更是对一份逝去美好的残酷亵渎。每一次审视，都让绘心胃部一阵翻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厌恶，看向身旁。
赋灵静立一旁，同样穿着掩盖身份的便装，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仿佛蕴藏着无数生灵悲喜的深邃眼眸。她的能力是帝司命最珍贵的财富之一，也是最大的秘密。若非这次交易金额巨大且关乎据点存亡，绘心绝不会请动她亲自前来。
“准备好了吗？”绘心的声音有些干涩。
赋灵微微颔首，兜帽阴影下的嘴唇轻启，声音空灵而平静，仿佛不是去进行一场令人作呕的交易，而是去参加一场仪式：“容器已臻完美。只需注入‘呼吸’。”
绘心提起沉重的旅行箱，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箱子的把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们走。”
再次通过隐秘通道离开樱岛，搭乘肮脏的货运电梯上升。电梯每一次哐当作响的停顿，都让绘心的心往下沉一分。赋灵则始终安静地站在角落，仿佛与周遭的污秽和噪音隔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流光街依旧喧嚣浮华。咖啡馆二楼的同一个包间。
敲门，进入。
凯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正用手指不断敲击桌面。看到绘心进来，他眼睛一亮，但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兜帽遮脸、气息神秘的女人时，又露出一丝警惕和好奇。
“怎么还带了一个？她是谁？”凯尔眯起眼睛，打量着赋灵。赋灵只是静静站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尊雕塑。
“是我的助手，先生。”绘心脸上再次挂起那副熟练的、略带讨好的笑容，将旅行箱放在桌上，“最后的调整和激活程序需要她来完成，确保‘艾莉娅’能以最完美的状态呈现在您面前。”
凯尔将信将疑，但目光很快就被那个旅行箱吸引了过去：“少废话！东西呢？快让我看看！”
绘心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旅行箱的卡扣。
柔和的内置灯光亮起，照亮了箱内如同沉睡的“艾莉娅”。精致的面容，纤细的脖颈，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那身纯洁无瑕的连衣裙……一切都完美复刻了游戏中的形象，甚至因为极致的工艺而更添一份非人的完美。
凯尔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睛几乎要钉在“艾莉娅”身上，闪烁着贪婪与欲望的光芒。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摸。
“先生，请稍等。”绘心及时阻止了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她现在还处于深度休眠状态，需要最后的激活程序，才能拥有您所期待的‘活力’。”
她看向赋灵，微微点头。
赋灵上前一步，兜帽下的目光落在“艾莉娅”身上。她缓缓抬起手，摘下了手套，露出一双白皙得近乎透明、指尖仿佛萦绕着微光的手。
凯尔好奇又带着些许不安地看着。
赋灵的双手悬停在“艾莉娅”身体上方几厘米处，并未直接接触。她的指尖开始散发出极其柔和、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空气中响起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无数细碎水晶轻轻碰撞的悦耳音效。
这是赋灵在调动她的能力——赋予事物灵魂。
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赋灵周身的微妙光晕和音效渐渐消散。她收回手，重新戴好手套，退后一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旅行箱内的“艾莉娅”，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如同蝶翼般轻轻扇动，然后，那双纯净的紫色眼眸，缓缓睁开。
初时有些迷茫，如同初生的婴儿般打量着周围模糊的光影。然后，她的目光聚焦，落在了最近的凯尔身上。
一抹羞涩又带着点好奇的红晕悄然浮上她的脸颊。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天真无邪的弧度，声音清甜软糯，带着一丝刚“醒来”的慵懒：
“您…就是我的主人吗？”
这一声，几乎瞬间击碎了凯尔所有的防备和疑虑！太像了！不仅仅是外表，连神态、语气、那眼神中纯净又带点依赖的感觉，都和他想象中的艾莉娅一模一样！甚至比游戏里的更生动，更诱人！
“是！是我！”凯尔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迫不及待地伸手，这次直接握住了“艾莉娅”微凉柔软的小手，“艾莉娅！太好了！你终于…终于属于我了！”
“艾莉娅”似乎被他激动的情绪弄得有些害羞，微微低下头，脸颊更红了，却没有抽回手，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小声说：“嗯…主人…请多指教。”
绘心强忍着扭过头去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赋灵则依旧安静地站在一旁，兜帽下的眼神毫无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能量灌注。
凯尔已经完全被“艾莉娅”迷住了，他围着旅行箱，痴迷地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嘴里不住地说着：“太好了…真是太完美了…值！太值了！”
他兴奋地转向绘心，从怀里掏出一个新的、更小的金属箱，啪地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更加密集的崭新浮空币。
“四十万！尾款！一分不少！”凯尔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你们的手艺真是绝了！这是你们应得的！”
四十万！比约定的尾款还要多出不少！显然是凯尔在极度满意下的冲动赏赐。
绘心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荒诞的讽刺感。四十万浮空币，就能买走一份被复制的“纯洁”，买走她们精心打造的技术结晶，买走……她们此刻急需的生存物资。
她脸上挤出“惊喜若狂”的表情，几乎是“颤抖”着接过那箱沉重得多的现金，连声道谢：“谢谢先生！谢谢您的慷慨！您真是太阔气了！”
“小意思！”凯尔得意洋洋，注意力已经完全回到了“艾莉娅”身上，甚至开始动手想把她从旅行箱里抱出来。
“艾莉娅”配合地伸出手臂，脸上带着懵懂又信任的表情。
绘心知道该离开了。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那…先生，如果没什么其他需求，我们就不打扰您和…和艾莉娅小姐的时光了。”她陪着笑，拉了拉赋灵的衣袖。
赋灵微微颔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凯尔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全部心思都在他的新“玩具”上。
绘心如蒙大赦，提着那箱沉甸甸、浸透着复杂情绪的现金，和赋灵迅速离开了包间。
门关上的瞬间，绘心仿佛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凯尔兴奋的声音和“艾莉娅”那软糯的回应。
她脚步飞快，几乎是用逃的速度离开了咖啡馆，离开了流光街，直到再次踏入那部肮脏的货运电梯，看着楼层数字不断下降，她才猛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厢壁上，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恶心、屈辱、 放松、以及看到巨额资金后的现实喜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感觉无比疲惫。
赋灵安静地站在一旁，忽然轻声开口，空灵的声音在狭窄的电梯里回荡：“那虚假的‘灵’，三个星期后便会逐渐消散，重归死寂。”
绘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是在说“艾莉娅”体内的灵魂。赋灵并没有赋予其真正长久的灵魂，那只是一个有时效性的、逼真的幻影。
“…很好。”绘心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这样最好。那个虚假的“艾莉娅”，本就不该长久存在。
绘心提紧了手中的金属箱。这里面是四十万浮空币，是樱岛据点未来一段时间的喘息之机，是姐妹们的润滑剂、能量电池和备用零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