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或者说,旧首尔区域的深处。
这里并非勘探队发现的、那片相对“洁净”的边缘地带,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心脏,如今已彻底化为非人之物的巢穴。扭曲的、散发着暗紫色幽光的巨型菌株如同参天大树般林立,吞噬着摩天大楼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辐射尘、腐败有机物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意识低语混合而成的精神污染。地面不再是混凝土,而是某种搏动着的、覆盖着粘稠生物薄膜的活体组织。
在这片恐怖景象的中心,一座由无数变异生物骨骼、废弃金属以及仍在蠕动的血肉强行糅合而成的庞大宫殿巍然矗立。宫殿内部,空间广阔而压抑,穹顶高悬,由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支撑,脉络中流淌着暗红色的能量液,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源。
大殿的王座,并非传统样式,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某种昆虫卵巢般的半透明囊体,表面布满了搏动的脉络。此刻,囊体表面泛起涟漪,一道身影缓缓从其中“析出”。
正是“巡望者”。
但它此刻的状态,与在浮空都市时截然不同。它那原本覆盖着漆黑羽毛和装甲的身躯,此刻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深可见骨的裂缝,尤其是胸口处,一个巨大的凹陷触目惊心,边缘还在缓慢地蠕动、修复。那只中央独眼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它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偂着,气息萎靡,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与之前那不可一世的狩猎者形象判若两人。
它踉跄地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如果那扭曲的下肢可以称之为膝),低下了那颗鸟喙人面的头颅,发出沙哑而充满痛苦的低语:
“…主上…我…回来了…”
寂静。
大殿内只有它粗重的喘息声和周围血肉脉络搏动的沉闷声响。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意识深处,温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却蕴含着令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的无上威严。
“哦?我们伟大的‘巡望者’,星空下的猎手,似乎…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声音来自王座上方。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它穿着一身看似朴素、实则由某种未知生物丝线织成的黑色长袍,身形修长,近乎完美地符合人类男性的黄金比例。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皮肤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是纯粹的漆黑,没有眼白,深邃得如同通往虚无的深渊。他随意地坐在王座边缘,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扶手,发出叩击心灵的轻响。
他便是这一切的主宰,这个怪物组织的首领。其名不详,其余干部尊称其为——“虚无”。
在“虚无”的两侧,四道形态各异、但同样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缓缓凝聚或从阴影中走出。
左侧首位,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五的巨汉。他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厚重角质层,肌肉贲张得如同磐石,脸上带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两只燃烧着地狱火焰的眼睛。他是“暴怒”,力量的化身,纯粹的毁灭者。
巨汉旁边,是一个身材婀娜、笼罩在朦胧紫纱中的女性。她的脸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不断变幻的水雾,只能看到一双勾魂摄魄、仿佛能引动世间一切欲望的媚眼。她是“痴惑”,擅长操纵情感与欲望,杀人于无形。
右侧首位,是一个穿着破烂学者袍、身形佝偻干瘦的老者。他手里捧着一本由人皮和枯骨制成的书册,脸上带着一种狂热而病态的求知欲,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闪烁着算计的冷光。他是“诡智”,组织的谋士,精通各种禁忌知识和阴谋诡计。
老者身旁,是一个看起来如同十几岁少年般的身影,穿着干净的白色礼服,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但他的眼睛却是一片空洞的灰白,手中把玩着几个不断哀嚎、缩小了无数倍的灵魂光球。他是“寂灭”,掌控生死界限,最为诡异莫测。
这四位,便是组织核心的干部。
“呵…”“痴惑”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娇笑,声音如同羽毛搔刮着耳膜,“看来浮空都市的小点心,比想象的要牙口硬呢…我们的猎手大人,这是被反咬了一口?”
“暴怒”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周围的温度都似乎升高了几分:“废物!连几个玩具都收拾不了!”
“诡智”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声音沙哑:“根据它身上残留的能量签名分析…遭遇了复数S级兵装,包括能量爆发型的‘源’,规则干涉型的‘无边’…以及一个…数据库中没有完全匹配记录的、能量属性极其特殊的个体。有趣…”
“寂灭”歪着头,用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逃跑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哦~要不要我把你的灵魂抽出来,换个更结实的壳子?”
面对干部们的嘲讽和奚落,“巡望者”跪伏在地,身体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但不敢有丝毫反驳。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威面前,它那点凶性被彻底压制。
王座上的“虚无”轻轻抬手,所有的声音立刻消失。他那双深渊般的眸子看向“巡望者”,语气依旧平静:
“说说看吧,具体的经历。尤其是…那个‘特殊的个体’。”
“巡望者”不敢隐瞒,将潜入浮空都市、猎杀兵装、最终被和叶等人逼得自毁部分容器、强行开启空间通道逃回的经历详细说出。它重点描述了和叶那套暗紫色的新形态,以及那诡异的空间干扰能力和最后那凝聚了恐怖力量的双拳。
“…那个E-03…她的能量…很特别…不同于其他兵装…更接近…更接近‘本源’…”“巡望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残留的贪婪和后怕。
“虚无”静静地听着,漆黑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波澜,直到“巡望者”说完,他才微微颔首。
“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最终还是触碰了那份禁忌的手稿,并成功地…制造出了有趣的样品。”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却比任何威胁都令人胆寒。
他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目光扫过下方的“巡望者”和四位干部。
“一次的失败,无足轻重。反而让我们获得了宝贵的数据。那个特殊的兵装…E-03…或许会是关键的一环。”
他踱步走下王座,来到大殿一侧。那里并非墙壁,而是一面巨大的、如同生物薄膜般的透明隔膜。隔膜之后,是另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空间。无数透明的培养舱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每一个舱体内,都浸泡着一个身影!正是那些在浮空都市失踪的兵装和技术人员!
他们并未死亡,但处境比死亡更加可怕!他们的身体被插满了各种导管和感应器,如同实验品般被固定着。有些人的肢体正在被强行改造,与机械或变异组织融合;有些人的意识被连接到一个巨大的精神网络中,脸上呈现出极致的痛苦或空洞的麻木,他们的记忆、知识、战斗经验正在被强行抽取、分析;更有甚者,他们的生命能量如同被榨取的果汁,通过导管汇入巢穴深处,为这个恐怖的组织提供养分!
他们不再是战士或工程师,而是…资源。是实验材料,是知识库,是电池。
“看,”‘虚无’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滑过每一个目睹此景者的心灵,“这就是进化所需的…养分。浮空都市的人类,依旧沉浸在可笑的秩序和伦理中,却不知真正的未来,属于敢于拥抱‘虚无’,打破一切界限的我们。”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壁垒,望向了浮空都市的方向。
“狩猎,当然会继续。但下一次,将不再是简单的猎杀。”
“我们需要更多的‘样本’,尤其是…那个特殊的E-03。”
“她的身上,或许藏着通往‘终极进化’的钥匙。”
他转身,看向四位干部和勉强站起的“巡望者”。
“暴怒,你去‘打磨’一下我们猎手的新容器,要更坚固,更强大。”
“痴惑,浮空都市内部的人心,该掀起一些波澜了。”
“诡智,分析所有数据,制定下一步计划。”
“寂灭…准备好迎接可能到来的‘客人’。”
最后,他看向“巡望者”,眼神深邃。
“至于你…休息,然后变得更强。下一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如此狼狈地逃回来。”
“否则,‘寂灭’会很乐意帮你换一个存在形式。”
“巡望者”身体一颤,深深地低下头:“…遵命…主上!”
“虚无”不再言语,身影缓缓消散,仿佛融入了王座后的阴影之中。
四位干部也各自离去,执行命令。
大殿内,只剩下“巡望者”独自站立,以及隔膜后那些无声承受着地狱般折磨的失踪者们。
它抬起手,看着自己正在缓慢修复的伤口,独眼中重新燃起了混合着恐惧、屈辱和更加炽烈贪婪的火焰。
E-03…
浮空都市…
下一次…
绝不会再这样了!
而隔膜之后,某个培养舱中,一个前额有着独特疤痕的兵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一丝极其微弱的、尚未完全熄灭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