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久没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我比往常吃的还要多。也许是白人饭吃多了，身体一直有一种吃饱了，但又好像没吃饱的空虚感。有碳水化合物的加持，胃部传来的充实的满足感。
吃了别人家的饭，我自觉的收拾碗筷拿到厨房里去清洗。虽说夏淳一直拦着我，可我还是做些小事。似乎这样做，我就能减少一点心里面的负罪感。
我在洗手池洗碗，夏淳便站在我的旁边用清洁海绵把水分擦干净。
夏淳忽然笑出了声音，“这样子让我想到了小时候。”
“是呀，你做饭给我吃。我就负责洗碗，毕竟那个时候我还小，做饭这件事也帮不上忙。”
“那你现在会做饭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会做，一些简单的菜，我就按照你以前做菜的方法摸索出来。有时候想尝试点做些其他菜式，就在网上看教程学着做。感觉说不上有多好吃吧，起码能吃下去。”
“我想也是，听说你工作很忙，应该也没什么时间自己做饭了。但还是要自己学着做点简单的，可别经常吃外卖了。现在预制菜，料理包那么多。还是没自己做的健康。”
“嗯，有时间我也多学习下。”
夏淳轻轻笑了下。
“以后要是不会做了，你就多请教我家盛夏。她基本上已经得到我的真传了，不懂的你就问她。”
“这样啊，那我还真是要多请教了。”
夏淳言下之意，大概是想要我多照顾下她女儿。我也算是应允了下来，不是超出我范围内的事情，我还是会帮一下的。
我叹了一口气，哪怕是跟夏淳叙旧，我似乎也没多少高兴的。可能死亡的阴霾笼罩着夏淳，说是叙旧，更像是来见最后一面。
“前些日子我找到叔叔阿姨了，可能是我有点多管闲事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他们的女儿，所以我把你生病的事告诉给阿姨了。”
“这样啊……木头你去找他们了啊。”夏淳露出伤感的神色，“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叔叔前几年去世了，阿姨她精神头倒是还不错。”
“这样啊……我有点想见一下妈……还是算了吧，事到如今再见面还能有什么用呢。”
她那副释然的笑容像一根针扎进我的心脏。
我停下洗碗的手，转过头去认真地看着夏淳。
“实话说，你想不想活下去？”
“这我肯定想啊，想看着盛夏长大，想看着她从学校毕业出来工作。兴许能看着她恋爱结婚，我还能当个外婆也说不定呢。”
夏淳吸了吸鼻子，我也能感受到她的不舍。
“我有一笔钱，大概可以涵盖到做骨髓移植手术以及术后抗排斥的治疗。你想活下去的话，这笔钱我借给你。是借给你，等你们有能力了慢慢还给我。你觉得怎么样？”
夏淳瞪大了双眼，干瘪的眼窝下，似乎重新又有了一丝生机。
“不……不行。木头，你真的帮了我很多了。这么大一笔钱……我十年之内也没办法还清。当初……当初我拒绝你的感情，不听我爸妈劝告的时候，这个结局便是注定的。我不能再那么任性自私下去了……木头，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也三十了吧，也是时候到结婚的时候了，结婚可是要不少花费呢。我也明白现在能陪你一起吃苦的女孩已经不多了，这笔钱是你结婚的通行证，你明白了吗？”
夏淳说得激动，两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木头，我一直都比你当弟弟。即便我们分开了很长的时间，我还是把你当亲弟弟来对待。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再把弟弟的未来给葬送了。你应该有更加幸福、光明的未来，为了我去放弃，不值得。当年我没有犹豫就把你给放弃了，你也应该狠下心来不要管我。你有这份心，我真的很高兴了。当时你的心境，我很能理解。所以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你现在这么辛苦工作，不就是为了以后的幸福嘛。不要管我，你有你的人生。”
我重重点了点头，夏淳这才放开我的手。
“你考虑下吧，尽快……你的病情可没那么多时间了。”
“好，我会考虑的。”
夏淳笑了笑，但这句明显是客套话。夏淳并不想让我帮助，我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在舌头转了一圈便又咽了回去。
说再多也没用，夏淳这头倔驴，当她真的决定好什么，她真的会一头走到黑。现在她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把碗筷洗干净，放到消毒柜后，我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少女切好了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不过我不敢随意乱动。
“木头，吃些水果再回去吧。”夏淳客气道。
“呃……我今晚吃得挺饱的，水果吃不下了，你多吃点。”
听到了我的回复，少女那双冰冷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了。刚才那副吃人的目光，似乎在说：敢吃我就宰了你。
这倒也正常，毕竟我现在就是仇人。觉得我是个自私的铁公鸡，倒也不怪她这么想。设身处地去想，要是我是少女，我大概也会认为我这个大叔冷血无情。稍微有几个臭钱就高高在上，一副看人不起的模样。
我清了清嗓子，随便说了点客套话。
“时候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有什么事就叫我吧。”
“好，路上小心。”夏淳笑道：“工作不忙的时候，多上来吃饭吧。”
我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走。
“妈，我去倒垃圾。”
这时，少女急匆匆跑去厨房，给垃圾打了个结便向门外走去。她瞥了我一眼，什么意思实在明显不过了。
我挠了挠头，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少女身后。
有些昏暗的楼道里，只有我和少女的脚步声。对面一直不说话，我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来到小区的垃圾统一收集点，少女把分类好的垃圾扔到指定的垃圾回收桶。做完这些后，她抬起那双勾人的杏眼看着我，眼眸里含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想说什么呢？”我率先开口。
“刚才我听到你跟我妈说的那些话……”
白晃晃的路灯照亮少女脸上浅浅的红晕。
“听我妈说，大叔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结婚了。所以……要是大叔因为借钱给我妈治疗的原因……没有女生要你的话……那个，就是……等我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可以跟大叔结婚。你要是不相信的话——”
“停！停！停！”我连忙制止少女的话，“既然你也听到我说的，借多少还多少就行。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卖身救母这套就算了吧。这种话就别再说出口了，把自己搞得像交易物品一样。你真的像弥补我的话，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早一点连本带利把钱还我就行了。”
少女咬了咬嘴唇，虽说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可少女的脸红便已说明了一切。
“不是的，我是真心的。我也没把自己当成商品……像大叔这样的好人，有人会喜欢不是很正常嘛。”
“哈哈，多谢你的喜欢了。我可是大你一轮呢，找你年纪差不多的小男生吧。我看现在的小伙子，长得高大白净的，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可比不了啊。”
“大叔你也不比他们差啊，找对象又不是只看身高和颜值的……”
我苦笑了一下，少女这人小鬼大的让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以后的事情再说吧，也许在学校里，你就能遇上值得厮守终生的男孩也说不定。适当谈个恋爱可以，千万不要影响到学习。尤其是年轻人容易躁动，记得要做好保护措施。”
少女的脸变得更加红了。
“我……这个我肯定知道啊。结婚之前，我都不会做那种事的……看到我妈的下场，我才没那么傻。”
“好，你想清楚了就行。嗯，不管是帅气的男孩，还是说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尤其是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大叔，别被他们给骗了。他们很多都是只想玩玩年轻的小姑娘，你可别对其他人说刚才那些话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对大叔你才这么说。”
“这、这样啊……”
这话说的，把我也整得不好意思了。能被别人当成特别的存在，还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臂，“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既然你刚才听到我跟夏淳的话，那你有时间就多劝劝她吧。毕竟她现在还是比较抗拒我借钱给她，你做好她的思想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会的。”
少女点了点头，即便她脸上没有表情，可眼上的光芒却是骗不了人。
我如释重负地往小区外面走去，少女摆着手目送我出去。要是被人知道我为了说不上太熟的儿时玩伴倾尽家产，可能都会觉得我是个小丑吧。帮了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自己还一无所有。
也许，我曾经也是个理想主义者。只是在长大成人的某一天，因为溃烂忘记了曾经的初心。变成了一个无趣的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