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娅，感觉如何？”
眼望着这些，曾经可以被称作是人的存在，阿莉娅的心中却没有任何情绪，相反，除了一种深深地迷茫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
杀人的触感是这个样子的。
她，以及她所代表的黑帮，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元凶。倘若不是她们催债，倘若不是她们放了高利贷，本就贫穷的父母，也不会没有钱去买新的，规避噩梦袭击的巫术防御，也就不会被恶魔吞噬。
但，其实，她真的让土偶下手，用拳头碾碎对方的那一个瞬间，她是迷茫的。
就像是轻轻地将一个雪团碾碎了一般，没有任何阻力，只有手上那尚有余温的触感，提醒着自己做了什么。
杀了人。
夺走了另一个人的性命。
和她所做的事情一样。
现在的阿莉娅，甚至没法去恨对方。
因为她还在问那个男人的想法。
她似乎和她也一样。
有一些在意的人。
就像是自己的父母，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和他们诉说自己的思念。而灰大人，也没有其他机会，去了解她那想要了解，想要理解的人。
“或许我应该让你回避一下的。”
沃尔里斯看着迷茫的阿莉娅，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阿莉娅柔软的头发，“杀人的时候，其实最好不要了解对方。”
沃尔里斯也很清楚，越了解一个人，就更不可能下手。
尤其是，当知晓对方和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爱有恨，有欢乐，有悲伤，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名为“敌人”的靶子的时候，一个正常人想要下手……实在是困难至极。
出身行伍的沃尔里斯，曾服役于世界上最特别的军队，因此，他能够接受这些，可他也清楚，阿莉娅很有可能不能接受。
如果仇恨一个人，就不要知道他的任何事物，或者只知道对方令自己厌恶的一个方面就好了。
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
“如果心里还是过不去的话，就怨恨我吧，阿莉娅，毕竟是我让你动手的。”
沃尔里斯安慰着阿莉娅，“别看我这样，其实恨我的人可多了。”
“……老板，您就别开玩笑了。”
阿莉娅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但那一瞬间，她的眼角毫无声息地滑下一行透明的光。
“老板是我的恩人，是您教导了我，是您让我知晓了真相，甚至，阿莉娅现在能够活着，都是依靠老板的帮助。”
阿莉娅很难说，如果只有自己，面对用阴谋诡计暗算自己的灰大人和，她那战斗力极强，就连沃尔里斯也要警惕的“影犬”，这样的敌人，不是自己所能够击败的。
“所以，就算是老板真的让我去做不好的事情，我也会去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回报老板的恩情。”
“阿莉娅，恩情这种词，不是做决定的理由噢。”
沃尔里斯微微一笑，“还是把这些想法收起来吧，阿莉娅，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什么，我希望这是出自于你内心深处的愿望，而不是因为别人的希冀。”
“……可是，人们都说，不能恩将仇报，必须有恩报恩。”
“我其实一直不喜欢这个说法。”沃尔里斯从腰间掏出一个仪器来，而后，从其中降下一团火焰，将被打的粉碎的尸骸焚烧。
“因为帮助他人，本质上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帮助你，并不是希望你能回报我什么。”沃尔里斯说着，“帮助只是因为我想帮助你，我看见一个笨拙的，一个窘迫的女孩，因为不公的社会制度而陷入困境。”
“帮助你，并不是图你回报，也不是希望你怎么样，而只是想要你免受这一切。”
“我能够帮助的人并不多，只是看见了你就帮了你，而已。”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老板也会帮助吗？像是帮助我一样，教导我，给我接触这个世界真相的机会。”
“这个，不会。”沃尔里斯笑了笑，“我也是会选择的呀，阿莉娅。”
“怎么说呢？”
“我只会选择性格善良，不会造成灾难的人来进行这么深度的协助。”沃尔里斯这一回也算是和阿莉娅说开了，也把自己的想法解释给她，“阿莉娅，你想想，倘若一个嘴巴特别碎的人，告诉她，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世界，现在的一切都是落后的，会怎么样？”
“……动乱？”
“对，动乱。”沃尔里斯点了点头，“他们只可能造成动乱，而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这样。”
阿莉娅总算是理解了，为什么沃尔里斯和洛莎维娜会选择自己。
自己真的很老实，对于外界有求知欲，却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单纯，想要知道世界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正是自己的老实，本分，以及忠诚，阿莉娅才是这样地，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于是才能，知晓真相。
看起来，自己确实不是被随便挑中的。不过，可能以老板的性格，的确很有可能会帮助所有人，就像是帮那位名为三十九的无名卫士一般。
真相，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了。”
沃尔里斯看着火焰熄灭，这样一位强大的黑帮首领，至少在组织能力上非常强大的人物，就这样化作飞灰。
“而这一件事，也因此了解了。”
“噢，老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老板这一回，我们闹得动静不小吧？”阿莉娅欲言又止，她看了看外面，被自己砸了个粉碎的大门，“不会有问题吧？明明，老板您说，要保持隐秘的。”
“隐秘，不是什么动静都不透露，因为那样一看着就很可疑。”沃尔里斯莞尔一笑，“阿莉娅，如果你真想要隐藏什么，就要把秘密隐藏在真相之后。”
“所以，适当地闹一闹，其实有利于我们隐藏真相背后的，这个世界的秘密。”
“啊……”
阿莉娅似懂非懂。
“这就是隐藏秘密的技巧呀，阿莉娅。”沃尔里斯笑着，“现在，让我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