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然坐在床沿,指尖悬在沐白风的手腕上方,迟迟没敢落下。
他的呼吸很轻,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平日里那双眼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此刻闭着,倒显出几分脆弱来。
她忽然想起穿越前的自己,身边最多的是同系的男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连句矫情的话都不会说。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白色衣裙,又瞥了眼床上昏迷的白衣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沐白风一次次救她,从永恒森林到拍卖会场,再到刚才那条巷弄,他的剑总是挡在她身前,他的目光总带着她读不懂的温度。
这算什么呢?
朋友?哪个朋友会为了对方硬接淬毒的剑?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沿的银丝毯,触感细腻得像他的目光。
穿越成女生后,身体里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敏感,沐白风递来的玉佩,替她挡剑时的力道,甚至刚才扶他时闻到的龙涎香,都像羽毛似的,在心上轻轻搔刮。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带着点甜,又裹着点涩,像她上次偷喝的桃花酿,明明是酒,却喝出了几分让人头晕的暧昧。
“沐白风啊沐白风,”她对着他的脸小声抱怨,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懊恼,“你说你一个仙界太子,跟我一个魔族纠缠不清,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话音刚落,沐白风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像是在梦里抓住了什么。
林沫然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后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桌角,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看着他依旧昏迷的脸,心里那点说不清的别扭又涌了上来。或许从他第一次挡在她身前时,有些东西就已经跑偏了——既不是朋友该有的距离,又不到情深义重的地步,就这么悬着,像根绷在仙魔两界之间的弦,让她心慌。
等羽黎等人拿着解毒丹回到此处时,就见少女歪坐在床沿,半边身子轻轻靠着沐白风的手臂,早已沉沉睡去。
林沫然的长睫如蝶翼般垂落,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小巧挺翘,唇角微微嘟着,露出一点孩子气的柔软。
她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呼吸轻浅地落在沐白风的衣袖上,将那片沾了血迹的白衣吹得微微颤动。
许是守了太久,她的发丝有些散乱,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原本紧抿的唇角此刻放松下来,露出一点柔软的弧度。
羽黎脚步一顿,示意影七不必出声,自己则轻手轻脚地将解毒丹塞进沐白风嘴里,看着对方无意识咽下去后便让众人一起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花颜回头望了一眼——月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林沫然的发顶,而沐白风的手指,不知何时微微蜷起,像是要护住那片落在他臂弯的温软。
她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似乎还有些落寞,“师弟,然然长大了。”
羽黎没说话,只是目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停留片刻,转身跟着她走出了房门。
花颜突然想起林沫然小时候的样子,小姑娘怯生生地攥着衣角,连抬眼看人都不敢,练剑法时总被自己骂哭,转头却又红着眼眶追上来喊“花姐姐”。
“女大不中留啊。”花颜低声叹了句,声音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说不清的怅然。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红发。
羽黎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屋内,淡淡道:“他们……”
“走了。”花颜打断他,转身往回廊尽头走,脚步有些快,像是怕再多看一眼,眼眶就会真的红了,“让她守着吧,咱们去看看结界有没有松动。”
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替她惋惜。花颜攥紧了袖中的红绸,心里清楚,有些护不住的路,终究要让她自己走。
只是那仙界太子……若敢欺负她家然然,她这把长鞭,可不会认什么仙魔殊途。
夜色渐深时,沐白风指尖微动,眼皮掀开一条缝。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垂落在眼前的几缕乌黑发丝,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他偏过头,看见林沫然歪坐在床沿,脑袋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沉。
月光落在她脸上,将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衬得像裹了层莹白的玉,长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停着只小憩的蝶。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伤口的灼痛感已淡去许多。
沐白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林沫然被这动静惊扰,眉峰蹙了蹙,本能的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像只寻求暖意的小兽。
他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迟疑片刻,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轻轻环住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
少女的身子很轻,落在他怀里时还带着点不安稳的颤,却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往他胸口靠了靠,呼吸拂过他的衣襟。
沐白风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唇角忍不住弯起个浅淡的弧度。他一步一步走到里间的软榻旁,将她轻轻放下,又从柜里取了床薄毯,动作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掖被角时,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脸颊,温温软软的。
沐白风顿住动作,就那么站在榻边,看着她蹙着眉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什么,却能从那点含糊的音节里,辨出几分属于她的倔强。
他忽然想起拍卖会上,她趴在栏杆上吃东西的样子,脸颊鼓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只总爱炸毛的小兽,早已在他心里占了块地方。
窗外的竹林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沐白风抽回被攥着的衣袖,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像是要抚平那点皱起的痕迹。
“安心睡吧。”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风,“有我在。”
榻上的人似乎听懂了,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也变得匀净起来。沐白风这才转身回到外间的寒玉床。
晨光漫进窗棂时,林沫然是被自己胳膊压麻的痛感弄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软榻边,半边身子还搭在榻沿上——显然是从榻上滚下来的。
“嘶……”她揉着发麻的胳膊坐起来,目光扫过外间,正撞见沐白风端着药碗走进来。
他换了身月白常服,袖口绣着细银暗纹,昨夜苍白的脸色褪去不少,只是眉宇间还带着点倦意。看见她醒了,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波澜,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醒了?”他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声音清清淡淡,“羽黎说这药能安神,你守了半宿,喝些吧。”
林沫然盯着那碗褐色药汁,喉结动了动,没接。
“不用了,我不渴。”她站起身,刻意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两步距离,“你毒解了就好,我……”
沐白风打断她,目光落在她微肿的眼泡上,“你昨夜没睡好。”
“知道了。”她含糊应着,转身想去捡地上的薄毯,手还没碰到布料,就见沐白风先一步弯腰拾起,抖了抖上面的灰尘。
他的手指擦过毯角的银线,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林沫然看得心头一紧,像被针扎似的往后缩了缩:“我自己来就行!”
声音有点冲,沐白风抬眸看她,眼底带着点疑惑:“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沫然别过脸,盯着窗纸上的竹影,“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从一个“魔族少女”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透着股刻意的疏离。
沐白风果然顿住了,捏着薄毯的手指微微收紧,半晌才低声道:“你不必如此。”
“我哪样了?”林沫然梗着脖子回头,看见他眼底那点淡下去的光,心里忽然有点发慌,却还是硬撑着,“我就是觉得……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好。我以前在……在老家的时候,跟男生都离得远。”
她胡乱编着借口,不敢看他的眼睛。总不能说“其实我跟你一样是男的,你对我好我会浑身不自在”吧?
沐白风沉默地看着她,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原来如此。
他将薄毯放在榻上,没再逼她,转身往外走:“厨房备了吃的,你……”
“我等会儿自己去!”林沫然立刻接话,生怕他再说“一起”。
沐白风脚步没停,只是抬手摆了摆,算是应了。
门被轻轻带上,屋里只剩下林沫然一个人。她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沁出薄汗。
她走到窗边,看着沐白风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沐白风对她好,她知道。可这份好,落在一个变成女生的他眼里,只剩下无措和抗拒。就像穿错了鞋子,再合脚也硌得慌。
“算了算了。”她对着窗纸叹气,“反正就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可指尖划过窗棂时,却没来由地想起昨夜他无意识蜷起的手指,还有那声轻得像风的叹息。
林沫然猛地拍了下额头,骂了句“神经病”,转身往厨房走——当务之急,是离那位仙界太子远点,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