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竹影在窗纸上摇晃如鬼魅。羽黎在一阵心悸中睁开眼,寒玉床的凉意透过被褥渗进来,却压不住四肢百骸隐隐的灼痛——那是寒毒未清的征兆。
他撑着身子坐起,刚要唤人,就听见外间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花姐姐,明日卯时出发?”是林沫然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雀跃,想必是在憧憬着早日取回冰晶花。
花颜轻笑:“嗯,月寒山距此千里,早去早回。你那御水珠可得收好,寒潭底下的暗流可是很危险的。”
羽黎的心猛地一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动作太急牵动了经脉,疼得他闷哼一声。外间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林沫然撞开房门的身影。
“师兄!你醒了?”她扑到床边,“怎么不多睡会儿?”
羽黎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灰白的眼眸里满是急切:“你们要去月寒山?”
林沫然被他抓得生疼,却不敢挣开,嗫嚅道:“师兄你的寒毒……”
“我说过不用!”羽黎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因气促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的血丝染红了被褥,“那雪蛟是上古异种,你们去了就是送死!”
花颜走进来,红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羽师弟,我们有御水珠,未必……”
“那不是御水珠能应付的!”羽黎打断她,目光死死盯着林沫然,“月寒山的寒潭在当年仙魔大战时,底下封印着无数怨灵,雪蛟守在那里不是为了护花,是为了看守那些怨灵!”
他喘了口气,指尖颤抖地抓住林沫然的衣袖:“然然,听话,别去。我的寒毒……我自己能扛。”
林沫然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心口一阵发堵,却还是咬了咬牙:“师兄,就是因为危险,我们才更要去。总不能让你每次发作都疼得像要死掉一样。”
“我说不准去!”羽黎猛地加重力道,却因脱力松了手,身体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床柱上。
沐白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见此情形快步上前扶住他,冰蓝色的仙力注入他体内,低声道:“你现在动怒只会加重寒毒。”
羽黎推开他的手,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林沫然脸上,语气带着哀求:“然然,算师兄求你……”
林沫然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硬邦邦的:“师兄好好养伤,我们去去就回。”
她说完转身就走,肩膀却被羽黎死死拽住。他的手冰凉刺骨,带着寒毒特有的凉意:“我这里有百沁草就够了,冰晶花……”
“不够!”林沫然打断他,眼眶泛红,“师兄忘了上次你咳血咳到昏迷吗?我不想再看着你这样!”
羽黎的手无力地垂下,看着她决绝地跟着花颜走出房门,喉间涌上腥甜。沐白风递来手帕,他接过后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
羽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攥着他的衣角说“师兄别怕,然然会保护你”。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小师妹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倔强和担当。
只是这担当,太沉了。
沐白风看着羽黎,突然开口道:“林姑娘就是这样一个人,善良又不会滥施慈悲,分得清轻重,从不会因怜悯而罔顾根本;看似柔软,骨子里却藏着股韧劲,遇着该做的事,半分胆怯也无。”
羽黎诧异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就放心?”
沐白风摇了摇头,“不放心,我已经派出所有暗卫去保护她们了,但是说实话,在下还是不放心。”
“她总说自己是魔族,不怕凶险,可你我都清楚,”他转头看向羽黎,眼底的平静碎了些,露出藏在深处的忧虑,“寒潭底的怨灵最喜啃噬生魂,她那点硬气,在千年怨煞面前,不够看的。”
他从袖中取出那枚被林沫然塞过蜜饯的食盒,打开时还能闻到淡淡的甜香:“可她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就像当初在永恒森,明知道影影难敌,还是要护在我面前;就像方才,明知道你会动怒,还是要咬着牙说‘不够’。”
羽黎看着他指尖摩挲食盒边缘的动作,忽然明白——这位仙界太子的担忧,未必比自己少。
第二天。
沐白风端坐在羽黎身边,二人看着竹枝上暗卫传来的消息一直坐到晚。
竹枝上的光丝颤得越急。暗卫传回的消息越来越简短,最后只剩一句:“已入月寒山境,寒气过重,传讯受阻。”
沐白风猛地站起身,冰蓝色的仙力在周身翻涌如潮。羽黎抬头看他,灰白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想去就去吧,我这放心吧。”
“多谢。”沐白风的身影在窗边顿了顿,最终还是化作一道流光,冲破夜色往月寒山的方向去了。
月寒山上。
“花姐姐,你说那雪蛟的实力有多大?师尊能干过它吗?”
花颜想了想,“师尊如今可称的上如今魔族第一人了,这雪蛟虽为上古异种,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怕是连与师尊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林沫然点了点头,虽说雪蛟实力早已大减,但是她们还是要尽可能的不去惊扰到它。
走近月寒山中心处,他们越发感觉一股凉意袭来,林沫然看向前方,惊呼道:“花姐姐快看!”
只见远处一口寒潭,那潭水静得像一块凝固的墨玉,潭面泛着幽幽的靛蓝色,寒气从水面蒸腾而上,遇着空气便凝成细碎的冰晶,在潭边织出一层半透明的霜花。
林沫然紧紧握了握花颜的手,花颜感觉掌心传来的触感,安慰道:“别怕然然,一会跟紧我。”
花颜还是不放心,幻化出长鞭将林沫然同自己连接起来。
随后林沫然催动御水珠,二人一起进入了潭中。
潭水比想象中更冷,御水珠在林沫然掌心散出柔和的光晕,将刺骨的寒气隔绝在外,却挡不住四周弥漫的死寂。
水下能见度极低,只有偶尔掠过的冰蓝色光点——是寒虾的磷光,照亮潭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像无数冤魂的指甲留下的印记。
花颜的长鞭在水中绷得笔直,红绸泛着淡淡的红光,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三尺之内。
“小心脚下。”花颜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带着些微的失真。她指尖凝起魔气,打向斜下方一团蠕动的黑影——那是怨灵凝聚的淤泥,正悄无声息地缠向林沫然的脚踝。
黑影被魔气打散,却化作无数细小的黑丝,像头发般飘散开。林沫然握紧自己的剑,剑身在水中划出寒光,将靠近的黑丝斩断:“这些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