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然别过头的动作刚做了一半，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风铃声——那是她们设在竹舍外围的警戒铃，寻常鸟兽碰不到，沐白风和他的暗卫也不可能不知道，只有陌生人靠近时才会触发。
花颜的身影几乎与铃声同时出现在回廊尽头，红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攥着半篮没来得及整理的灵草：“然然，羽师弟，有客人。”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鞭的柄端。
林沫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握紧了佩剑：“是魔尊旧部的人？”
“不是。”花颜摇了摇头，目光投向院门口，“是暗血宗的传讯弟子，还带着师尊的信物。”
这话一出，羽黎原本缓和的脸色瞬间绷紧。
他扶着石桌站起身，灰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快请他进来。”
传讯弟子是个面生的少年，穿着暗血宗的灰袍，袖口绣着代表外门的荆棘纹。
他见到林沫然三人，先是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刻着暗血宗的骷髅图腾，图腾左眼的位置嵌着颗暗红色的宝石——正是季尘师尊的专属令牌。
“三位师兄师姐，师尊让弟子前来传讯。”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对这三位久负盛名的内门亲传弟子颇为敬畏，“他说破界符的事已露风声，暗血宗内部有人想借此做文章，让你们即刻带着符回去，交由他亲自保管。”
林沫然的目光落在令牌上那颗宝石上，指尖微微发凉。她记得师尊说过，这宝石是用他本命魔气炼化的，遇伪则暗，此刻宝石却亮得有些刺眼，反而透着股刻意的虚假。
“师尊可有说具体是何事？”羽黎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少年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
“弟子……弟子不知，师尊只说此事紧急，让你们务必在三日内赶回。”
花颜突然笑了笑，红发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师弟一路辛苦，先喝杯灵茶吧。”
她转身要去厨房，却在经过少年身边时，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他的袖口——那里有一道极淡的黑色纹路，是血煞魔尊麾下死士独有的标记。
林沫然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少年果然下意识地缩了缩胳膊，脸色发白：“不、不必了，弟子还要回宗复命。”
他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他在撒谎。”少年的身影刚消失在竹林尽头，羽黎就低声道，“令牌是真的，但气息不对，上面沾了暗影族的幻术粉。”
花颜的长鞭“啪”地一声抽在石桌上，青石桌面瞬间裂开细纹：“是血煞和莫渊！他们定是察觉到破界符的事，想借机引我们回去！”
林沫然攥紧了腰间的破界符木盒，指节泛白：“可令牌是真的，万一……万一师尊真的出事了呢？”
她无法想象那个总爱摸着她头顶说“然然的剑招越来越凌厉了”的人，会遭遇什么不测。
羽黎沉默了片刻，灰白的眼眸里闪过挣扎：“师尊的气息虽弱，但并未断绝。这传讯更像是……陷阱。”
他看向林沫然，“然然，你还记得师尊教过的‘观气术’吗？方才那少年身上，有与莫渊同源的戾气。”
林沫然当然记得。观气术是师尊亲传的秘术，能看穿修士隐藏的气息，她方才其实也察觉到了，只是不愿相信。
“那我们怎么办？”花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置之不理？”
“不。”林沫然突然抬头，眼底的犹豫被决绝取代，“我们回去。”
她迎上羽黎和花颜错愕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去。师尊待我们恩重如山，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该回去看看。”
羽黎看着她紧握佩剑的手，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连杀鸡都怕的小姑娘，如今已能在危难前握紧剑柄。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暗血宗后山有处密道，是师尊当年为防不测留下的，从那里进去，或许能避开耳目。”
地图上的墨迹有些模糊，显然是年代久远的物件。
羽黎话音刚落，一道白衣身影便如落叶般飘落在院中，衣袂上还沾着未散的晨露。
沐白风望着摊开的地图，眉头瞬间紧锁：“你们要回暗血宗？”
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目光扫过三人紧绷的神色，最终落在林沫然身上：“那传讯弟子有问题，你们该看得出来。这分明是血煞和莫渊设下的圈套，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林沫然抬眸看向他，眼底的决绝未减分毫：“沐公子，师尊待我们恩重如山。”
“我知道季尘对你们意义非凡，”沐白风上前一步，语气恳切，“但此刻回去绝非明智之举。暗血宗内部早已暗流涌动，破界符的事一旦被引爆，你们根本护不住自己。”
沐白风的声音带着仙界太子特有的沉肃，目光扫过林沫然紧握木盒的手：“血煞与莫渊近些年一直在暗中联络旧部，那些人对当年魔尊未能一统三界的事耿耿于怀，只等一个契机便能卷土重来。破界符若是落到他们手里，不仅能打开两界封印，更能以此为引，煽动魔界各派联手向仙界宣战——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统一’。”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羽黎灰白的眼眸上，语气更重：“季尘主张两界相安，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这次传讯，恐怕不只是为了符，更是想借你们的手，彻底扳倒师尊在暗血宗的势力，扫清他们挑起战乱的障碍。”
林沫然指尖微动，沐白风的话印证了她心底的不安。她沉默片刻，抬眼时眼底已没了犹豫，反而多了几分清明：“你说得对，他们真正想要的，或许从来都不只是师尊。”
她忽然解开腰间的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泛着银光的符纸，正是破界符。羽黎与花颜皆是一怔，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沐白风也皱起眉：“你这是……”
“血煞要的是它，”林沫然指尖抚过符纸边缘，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与其带着真符去钻陷阱，不如换个法子。”她转头对羽黎道：“羽师兄，障眼符还有吗？”
羽黎虽有疑虑，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林沫然接过，指尖凝起魔气在符上迅速勾勒，不过片刻，那张黄符便幻化成与破界符一般无二的模样，连气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将假符放回木盒，重新系在腰间，然后捧着真符走向沐白风，递到他面前。
“这是……”沐白风瞳孔骤缩，全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举动，“你要把破界符给我？”
“仙界太子总比血煞可信些。”林沫然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怕大战，我们也不想看见师尊守护的平衡被打破。这符在你手里，至少能让血煞的算盘空一半。”
她看着沐白风震惊的脸，补充道：“不是信仙界，是信你我都清楚，血煞掌权之日，仙魔两界谁也讨不到好。”
沐白风望着掌心那枚散发着微弱灵力的符纸，又看向林沫然那双清亮却藏着决绝的眼睛，喉间竟一时语塞。他从未想过，对方会将如此大的信任，压在仙魔对立的夹缝里。
“你们……”他想再说些什么，提醒他们假符未必能瞒天过海，想追问她为何如此笃定自己会护好符。
可林沫然已后退一步，与羽黎、花颜交换了一个眼神。
“沐公子，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三人的身影已化作三道流光，没入竹林深处，只留下几片被剑气带落的竹叶，缓缓飘落在沐白风脚边。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破界符，指尖传来符纸微凉的触感，心中却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