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然哭累了，抬头看了眼花颜:“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花颜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的碎发，眼底漫上一层温柔的水雾，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月光：“因为你太像我从前的一位妹妹了。”
她抬手将沈沫然颊边的泪擦去，语气放得更柔，捡着凡间能懂的往事慢慢说：“我那师妹和你一般大时，也总爱凑在我身边，看见好吃的糖葫芦就挪不开脚，非要拉着我一起买。她还喜欢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东西，有时看得入神，连饭都忘了吃，得我去催好几遍才肯起身。”
“我们曾一起在院子里种过一棵桃树，她总盼着桃树结果，说要摘最甜的那颗先给我尝。后来桃树真的结了果，她兴冲冲去摘，却不小心摔了一跤，果子滚了满地，自己倒先红了眼眶，还嘴硬说‘是树根绊了我，不是我笨’。”
花颜想起从前的林沫然，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眼里却藏着掩不住的怀念，“她和你一样，看着软乎乎的，性子却倔得很，受了委屈也不肯轻易哭，只会攥着衣角硬撑。”
沈沫然靠在她肩头，听着这些像故事般的小事，心里莫名觉得亲切，眼皮渐渐沉重。她能想象出那个和自己很像的师妹，蹲在桃树下捡果子的模样，也能想起自己弄丢糖葫芦时的委屈，不知不觉就伴着花颜的声音，慢慢睡了过去。
花颜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眼眶终于红了。她轻轻将人抱起，脚步放得极轻，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停在沈沫然的脸颊上，她望着那张熟悉的眉眼，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自己能听见：“然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姐姐好想你。”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床边看了片刻，像是要把这副模样刻进心里。最后轻轻替沈沫然掖好被角，转身轻轻带上门，身影渐渐消失在江南的晨雾里——她会等着，等她的然然重新回到身边。
沈沫然是被梦惊醒的。梦里父亲还穿着朝服，笑着摸她的头说“然然的糖葫芦快凉了”，可转眼间，那笑容就被血色淹没，只剩她攥着半截糖葫芦，在空荡荡的朝堂上喊得喉咙发哑。
她猛地坐起身，额角沁着冷汗，眼角的泪痕早就干了，却还残留着涩意。窗外天刚蒙蒙亮，晨雾裹着江南的湿冷飘进来，落在窗纸上，晕开一片浅浅的白。
她没敢多耽搁，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轻手轻脚走到内室。祖母还在睡着，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比前几日平稳了些。
沈沫然坐在床边，替祖母掖了掖被角，又用温热的帕子擦了擦她枯瘦的手——那双手从前总给她梳双丫髻，还会把桂花糕掰成小块喂她，如今却凉得像块冰。
“祖母，”她轻声呢喃，指尖轻轻碰了碰祖母的手背，“再等等，然然会护着您的。”
青禾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时，见她正蹲在床边整理药碗，眼眶红得厉害，却没掉一滴泪。“小姐，您没睡好，要不先歇歇？”
沈沫然摇摇头，接过药碗，小心地吹温：“不用，先喂祖母喝药。”
喂完药，她又陪着祖母坐了片刻，直到祖母呼吸愈发均匀，才悄悄退到院子里。院中的老柳树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垂在晨雾里，像极了她此刻空落落的心。她捡起昨日摔碎的玉佩碎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这点疼，比起心里的窟窿，实在太轻了。
她坐在石阶上，望着院门外的石板路发呆。脑子里反复转着一个念头：要去京城，要把父亲的尸骨接回来。可转念一想，祖母病成这样，青禾才十五岁，连煎药都要反复叮嘱，若是她走了，谁来守着祖母？祖母一辈子喜清净，宫里的人、相府的旧部，她一个都不愿见，唯独依赖自己。
风卷着落叶吹过，落在她膝头。她想起父亲从前说过，李将军是他的同窗，当年两人一同入仕，还曾在这院子里喝过酒。将军府恰好在江南，李大人为人正直，定不会坐视父亲蒙冤。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回屋找出一件素色的布裙换上，又把那半块碎玉佩仔细包好，放进贴身的荷包——这是萧白风送的，如今虽碎了，却也是她和过去唯一的牵连。
“青禾，”她走到廊下，叫住正晾药渣的丫鬟，“我要去一趟将军府上，你在家好好守着祖母，若是她醒了，就说我去买她爱吃的桂花糕了。”
青禾愣了愣，见她神色认真，连忙点头：“小姐放心，我会看好老夫人的。”
沈沫然又细细叮嘱了几遍喂药的时辰、祖母醒后的注意事项，直到确认青禾都记牢了，才转身出门。晨雾还没散，石板路湿滑，她走得很慢，却一步都没有回头。
路过街角的糖葫芦摊子时，摊主笑着问她要不要一串，她脚步顿了顿，眼眶瞬间就热了。从前父亲总在这里给她买糖葫芦，说“我们然然要吃最大最红的”。她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快步走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要为父亲做点事，要让父亲走得安心。
将军府离小院不算远，走到府门前时，她手心已经攥出了汗。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扣了扣门环。门房见她穿着素衣，模样单薄，有些警惕：“你是谁？找大人有何事？”
“烦请通报李大人，”她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清晰，“民女沈沫然，是故去的沈敬之女，有要事求见。”
门房愣了一下，显然听过沈敬的名字，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进去通报了。
沈沫然站在府门外，望着朱红的大门，心里像揣着块石头。她不知道李大人会不会见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动他帮忙，但她知道，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