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然回到小院时,青禾正急得在廊下打转,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醒了一次,问您怎么还没回呢。”
“我没事。”沈沫然勉强扯出个笑,避开青禾担忧的目光,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镜前,看着铜镜里面色苍白的自己,指尖轻轻抚过发间那支素银梅花簪——这是母亲生前留给她的,簪身雕着细碎的梅花,簪尖锋利,是她此刻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将发簪取下,仔细藏在袖中,指尖触到冰凉的簪身,心里才多了几分底气。
夜幕渐沉时,她换了身干净的素衣,又悄悄去内室看了眼祖母。老人睡得安稳,呼吸均匀,她轻轻替祖母掖好被角,转身离开了小院。
沈沫然攥着袖中那支素银梅花簪时,指尖已将簪身的冰凉焐得微热。簪尖藏在袖口褶皱里,锋利的棱角硌着掌心,倒成了此刻唯一能稳住心神的支撑。她走出小院时,江南的夜雾正浓,把石板路浸得发潮,像极了她眼底压着的湿意。
醉花楼的红灯笼在雾里晃着,明明灭灭的光落在她素色布裙上,竟添了几分刺目的艳。引路丫鬟的银铃笑语在耳边绕着,她却只盯着脚下的台阶,每走一步,袖中发簪便攥得更紧些——方才出门时,院外那棵老柳下似有一道玄色身影闪过,快得像错觉,可那熟悉的皂角香,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雅间的门被推开时,熏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李皓斜倚在雕花椅上,手里把玩着只白玉酒杯,见她进来,眼底的贪婪毫不掩饰:“沈姑娘来得正好,这杯醉流霞刚温好,陪我喝了它。”
沈沫然站在离桌三尺远的地方,垂着眼道:“李公子,民女素不饮酒,若是失了态,反倒扫了公子的兴。”
她抬眼时,目光恰好落在墙角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仆役身上,心下更沉,“公子说过,只要我陪你‘尽兴’,便会帮我接回父亲尸骨、凑齐祖母汤药钱。民女虽落魄,却也知晓‘尽兴’并非只有饮酒一途——公子若有什么想聊的,民女愿洗耳恭听。”
李皓挑眉,倒没想到这罪臣之女竟如此伶牙俐齿。他放下酒杯,起身踱到她面前,故意凑得极近:“哦?那沈姑娘想聊什么?聊你从前在宫里,如何跟着太子殿下练剑?还是聊你父亲……”
“公子慎言。”沈沫然猛地后退半步,打断他的话,声音虽轻却带着锋芒,“家父虽蒙冤,却也是朝廷旧臣,公子这般言语,怕是不妥。况且,公子今日找我,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揭我痛处,想必公子心里清楚。”
她抬眸望他,“若公子只是想羞辱我,大可不必费此周折——民女如今不过是个庶人,公子想如何,悉听尊便。只是日后传出去,说李将军之子逼迫罪臣之女,怕是会坏了李将军的名声。”
李皓被她堵得一噎,脸色沉了沉,却也没再逼近。他知道沈沫然说的是实话,如今朝堂局势微妙,父亲正需谨言慎行,若是真对沈沫然做了什么,传出去确实麻烦。他正想再说些什么,雅间的门突然被轻轻叩了三下。
一个小厮鬼鬼祟祟探进头,凑到李皓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皓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换上了算计的笑。
他挥挥手让小厮退下,转身看向沈沫然时,语气里多了几分诡异的笃定:“沈姑娘,想让我帮你也容易,只需你说一句话。”
沈沫然心头一紧,攥着发簪的手更用力了:“什么话?”
“你说,”李皓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太子萧白风,你心里喜欢的人,是我李皓。”
沈沫然愣住了,眼底是错愕。她不明白李皓为何会提这种要求,可转念一想,如今她别无选择——祖母还在等着汤药,父母亲的尸骨还在京城无人收敛。
她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声音发颤:“我……我不喜欢萧白风……”
话到嘴边,却像有千斤重。她想起御花园里他教她练剑时的模样,想起荷塘边他奋不顾身救她的身影,想起他偷偷刻好的荷叶玉佩……那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让她喉咙发紧。
李皓见她犹豫,上前一步逼近:“沈姑娘,别浪费时间。你若不说,你父亲的尸骨怕是要在京城烂掉,你祖母……”
“够了!”沈沫然猛地闭眼,打断他的话,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我……我心里喜欢的人,是你……李公子。”
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漏洞百出,连她自己都觉得刺耳。可李皓却像得了什么宝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突然转头看向门外,扬高了声音:“太子殿下,您都听到了吧?”
沈沫然浑身一僵,只觉得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雅间的门被推开,萧白风站在门口,玄色衣袍上沾着夜雾的湿意,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的目光落在沈沫然身上,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失望,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隐忍——方才他在楼下徘徊,雅间里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李皓连忙躬身行礼,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臣参见太子殿下!臣今日约沈姑娘,不过是想替殿下解了这层误会——沈姑娘既已表明心意,臣自然不敢与殿下争。如今话已说清,臣这就告退,不打扰殿下与沈姑娘了。”
说完,他不等萧白风开口,就带着仆役匆匆离开。雅间的门被轻轻带上,只剩下沈沫然和萧白风两人,空气安静得可怕。
沈沫然攥着袖中的发簪,指尖泛白,她不敢看萧白风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救命的稻草。
而萧白风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