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

作者:岱岳临川 更新时间:2025/8/29 1:47:06 字数:4282

刺骨

第1章

我给傅承砚当了三年隐婚妻子。

他真正的白月光回国,是在一场慈善晚宴上。

她挽着傅承砚的手,穿着我喜欢的定制裙子,笑得滴水不漏:“这位小姐,麻烦让一下,你挡着我和承砚的路了。”

全场目光瞬间黏在我身上,像在围观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傅承砚的视线掠过我,没有温度,像在看一件摆错位置的陈设。

那一刻,我血液仿佛都凉了,知道自己该走了。

1

我叫沈月,傅承砚的妻子,结婚三年。

当然,隐婚。

我们的关系,始于一场交易。我需要天文数字的钱救母亲的命,他需要一个安分听话、家世清白、无所依仗的妻子来应付家族长辈。

我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协议第三年,他的白月光温雅回来了。

地点是傅氏集团年度商业峰会,全球直播。我以他“生活助理”的身份出席。

这是协议的一部分,我的工作就是处理他所有不能摆上台面的琐事。记住他几十个商业伙伴的忌口,在他需要时递上一杯三十七度的温水,或者,在他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时,保持微笑,假装自己只是背景板。

宴会厅里,香槟与名贵香水的气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成无数锐利的碎片,洒在每一张精心修饰的脸上。

傅承砚站在光芒最中央。

他今天穿了身黑色手工西装,剪裁精准地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

光线似乎都偏爱他,令他成为理所当然的视觉中心。

他身边站着温雅。

温雅穿了身月白色鱼尾裙,裙摆缀满细碎钻石,走动时,像把一条银河穿在了身上。

那条裙子,是独立设计师S.Y.的封山之作,名为“月光”,全球仅此一件。

我一个月前,指着时尚杂志内页对傅承砚说,我喜欢。

他当时从文件里抬眼,扫了一眼,没什么表示。

我还以为,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现在,它穿在温雅身上,名字格外贴切。

温雅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正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维和祝福。

“傅总和温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站在一起太养眼了。”

“听说温小姐一回国,傅总就推了所有行程亲自接机,这份心意,太浪漫了。”

“什么时候能喝到两位的喜酒啊?我们都等着呢。”

傅承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微微颔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是他在社交场合惯有的疏离和礼貌。

可这份疏离,此刻就是默认。

默认了他和温雅的关系,也默认了我的不存在。

我端着托盘,像个侍应生,穿梭在宾客间,机械地补充着空酒杯。我身上这套黑色工作套裙朴素得几乎隐形,完美融入背景。

我的工作,就是确保他视线内所有细节完美无缺,包括我自己的消失。

某一刻,我们视线在空中短暂交错。

傅承砚看见了我。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不足一秒,随即像扫过一件无生命的陈设,波澜不惊地移开。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

我低下头,用长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随即被一股冰冷的麻木感攫住。

三年,足够我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符号,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物件。

“沈助理。”

傅承砚的特助李昂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傅总让你过去,他的袖扣松了。”

我点头,将沉重的托盘放在桌上,走向人群中心。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里,我穿过一道道审视、好奇、鄙夷的视线,感觉自己像个赤身裸体的闯入者,无所遁形。

我走到傅承砚面前,垂下眼,不敢看他,也不敢看他身边的温雅。

“傅总。”我低声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伸出手,准备为他整理那枚价值不菲的钻石袖扣。

就在这时,温雅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香槟杯一斜,冰凉的液体精准地泼在了我胸前。

我穿着最简单廉价的黑色工作套裙,冰冷的香槟顺着布料滑落,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深色痕迹,紧贴着皮肤,狼狈不堪。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直播镜头,宾客的手机,无数双眼睛,所有焦点都对准了我。

温雅露出歉意的表情,她从精致的鳄鱼皮手包里拿出丝绸手帕,象征性地在我身上擦了两下,语气却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

“真对不起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顿了顿,目光从我湿透的胸前,移到我的脸上,那双被众人称赞美丽的眼睛里,盛满了轻蔑。

“不过,你也真是的,怎么走路不看路?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种人能随便挤进来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羽毛,轻飘飘地落进每个人耳朵里,字字清晰。

“想认识承砚,也要用高级点的手段。这种泼湿衣服、借机纠缠的戏码,太老套了,十年前就不流行了。”

她说完,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心照不宣的窃笑。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想靠歪门邪道攀上枝头的拜金女。

一个拙劣、不自量力的笑话。

我指尖抑制不住地发抖,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我抬头,看向傅承砚,抓住最后一丝卑微的期望。

我希望他能开口说句话。

哪怕只是一句冷冰冰的“她是我助理”,都足以将我从这场公开处刑中解救出来。

他看着我,黑沉的瞳孔里什么都没有,映不出我的狼狈,也装不下任何情绪。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像在审视一出与他无关的、甚至有些乏味的闹剧。

那一瞬间,我心底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三年隐忍,三年自我麻痹,连同那些见不得光的奢望,都成了笑话。

我忽然笑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慢慢抬起左手。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最简单的铂金素圈戒指。

这是我们结婚时,在民政局门口的地摊上,我花五十块钱买的。

他说,没必要买贵的,反正只是个形式。

我却像个傻子,戴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从未摘下。

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动作轻缓地,将那枚戒指褪了下来。

冰凉的金属滑过指节,留下一圈浅浅的、空荡荡的白痕。

仿佛也带走了我身上仅剩的、属于“傅太太”的痕迹。

我将它轻轻放在旁边侍者托盘的角落,和那些残羹冷炙的杯盘放在一起,倒也相称。

然后,我抬头看向傅承砚和温雅,脸上是我这辈子最标准、最得体的微笑。

“傅总,温小姐,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现场浮华的平静。

说完,我没再看任何人,挺直几乎要被压垮的脊背,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宴会厅。

第2章

走出宴会厅,厚重门隔绝身后喧嚣和目光,我紧绷神经才骤然松懈,双腿发软,几乎撑不住身体。

长走廊铺着吸音暗红色地毯,世界安静下来。

我弯腰,脱下脚上那双磨得脚后跟生疼的高跟鞋,拎手里。

赤裸脚踩冰凉光滑大理石地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让我神智清醒了点。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回到那栋被称为“家”的别墅,我没开灯。

在熟悉黑暗中,我摸索前进,却感觉周遭一切都那么陌生。

这里一切,从冷硬线条意大利沙发,到墙上那些看不懂的现代艺术画,都是傅承砚品味,没一件东西真正属于我。

我只是暂住的客人。

现在,三年租期已到,我该退房了。

我走进卧室,从床底拖出我那个小、陈旧的行李箱。

里面只有几件我大学时穿的旧T恤和牛仔裤,我母亲唯一一张黑白照片,还有本被我翻得卷了边的《百年孤独》。

这是我全部家当。

我换下身上那件湿冷黏腻、充满屈辱味道的套裙,扔进垃圾桶。

然后穿上自己T恤和牛仔裤,感觉像卸下一层沉重虚伪枷壳,终于可以自由呼吸。

接着,我从书桌最底层抽屉里,拿出那份早准备好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

我在乙方位置,一笔一划,签上我的名字,沈月。

字迹清晰,没一丝颤抖。

我把协议放在床头柜上,最显眼位置。

他一回来就能看到。

我没拿他给我的任何东西,包括那张据说没额度上限的黑卡。

三年来,我没动过那张卡一分钱。

我妈手术费,是我熬无数个夜晚,做翻译兼职,一笔笔攒出来的。

我不想欠他。

一点都不想。

做完这一切,我最后环视一眼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地方。

没留恋,只有近乎残忍的解脱。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别墅大门,没回头。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不大,但很密,像张无边无际的网,笼罩整个城市。

我没伞,也懒得挡,就这么走进细密雨丝里。

冰冷雨水打在脸上,和温热眼泪混一起,分不清彼此。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

我拿出来,是条娱乐新闻加急推送。

标题用醒目红色字体写着:【傅氏集团峰会突发意外,傅总中断演讲愤然离场,疑似为爱冲冠!】

配图是张高糊抓拍,能看到傅承砚冲出宴会厅的模糊背影,和他身后温雅错愕的脸。

我扯了扯嘴角,露一丝嘲讽的笑。

为爱冲冠?

他不是为爱,他是为体面。

他只是怕我这个“污点”,给他和精心挑选的白月光带来不必要麻烦和议论吧。

我关掉手机,看一眼路边垃圾桶,手臂一扬,手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落进去。

从今天起,沈月这个名字,和傅承砚再无半分关系。

与此同时,宴会厅里。

衣香鬓影与觥筹交错的背景音,在沈月转身的瞬间,从傅承砚的世界里彻底抽离了。

万籁俱寂。

他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从容了三十年的心脏,第一次,突兀地、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肋骨。

那一下,震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陌生的麻意。

他想都没想,推开身边试图打圆场的温雅,追了出去。

可走廊里空荡荡,安静得没有一丝回音,哪还有她的影子。

“傅总。”特助李昂追上来,手里托着丝绒盒子,里面静静躺着那枚廉价铂金素圈戒指。

“沈……沈助理把它留下了。”李昂声音有些干涩。

傅承砚死死盯着那枚戒指。

铂金素圈,廉价,普通,甚至有些可笑。

是他过去三年里,从未正眼看过一次的东西。

可现在,这枚被她丢下的、冰冷的金属圈,却像一枚淬了毒的钉子,带着她身上残余的体温,直直钉入他的掌心。

再沿着血脉,一路扎进心脏。

“她人呢?”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监控显示,沈助理已乘车离开公司了。”

“去找!”傅承砚吼出来,额角青筋暴起,“动用一切力量,把她给我找出来!”

李昂被他骇人的样子吓得一哆嗦,不敢多言,转身去办。

温雅也跟出来,脸上带一丝不安和委屈。

“承砚,你别生气,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我只是看她鬼鬼祟祟,以为她想对你不利……”

傅承砚猛地转过头看她。

那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更像在审视一件碍事的、可以被随时清理掉的物品。

他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温雅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谁让你动她的?”

温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傅承砚不再理她,大步走向停车场。

他开车,一路狂飙回别墅,迎接他的是一室清冷和黑暗。

他冲进卧室,一眼看到床头柜上那份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

“沈月”两个字,像利剑,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拿起协议,那几张薄纸,被他失控力道捏得变形。

他疯了一样翻遍整个别墅,衣帽间,书房,甚至储物室。

没,什么都没。

她东西少得可怜,走得干干净净,就像她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一丝她身上独有的栀子花香。

傅承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最终跌坐在地。

他死死攥着那枚戒指和那份协议,纸张的棱角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意。

空气中那缕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此刻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次完整的呼吸都做不到。

他第一次惊恐地发现——

那个安静得像空气的女人,原来早已渗透了他生命的每一个缝隙。

是清晨衣帽间烫好的衬衫,是深夜书房里三十七度的温水,是他在无数个胃痛的夜里,被强塞进手里的一碗热粥。

是他早已习惯,甚至懒得分出半点注意力的,日常本身。

而他,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把自己的日常,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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