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江书意从震惊中回神，沈微已经逼近一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字字清晰，如同最终审判：
“江书意，你想走完剧情，只能乖乖听我的。”
“你这辈子，都别想脱离我。”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
“书意，该回去拍摄了。”
是林月汐。
沈微并未因被打断而动怒，只是冷冷掠过两人，径直离去。
江书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落。方才沈微的话如同惊雷，炸得她耳畔嗡鸣，四肢发软。
“你怎么了，书意？”林月汐急忙上前搀扶。
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江书意始终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猫，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呼吸愈发急促。
林月汐蹲下身，轻抚她的后背，无声地给予安抚。
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江书意脑中一片混乱。沈微那几句话再明白不过——她知道系统的存在，她知道一切。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剧烈的冲击如同潮水灭顶，她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书意！”
在她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似乎听见一道冰冷的机械音急促响起：
【系统崩坏，正在修复中……】
下午的拍摄被林月汐单方面取消了。只因江书意在她面前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她身体非常虚弱，严重营养不良。”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并且，她应该伴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没有生命危险吧？”周景然急切地追问。
“那倒不会，只是受了强烈刺激导致的昏厥。”医生叹了口气，“好好照顾她，睡醒了就没事了。”
林月汐沉默地站在病床边，凝视着床上的人。江书意脸上毫无血色，长睫低垂，安静合眼的模样脆弱得像一尊易碎的瓷器，了无生气。
她分不清此刻萦绕心头的，是纯粹出于怜悯，还是掺杂了别的、更复杂的情愫。
“沈微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医生离开后，周景然压低声音问道。
林月汐回想起那些令人费解的话语，最终只是轻轻摇头：“我没听清。”
她隐瞒了真相，也没有将江书意晕倒的真正原因告知任何人。这件事，只有她和周景然知道。
周景然晚上先行离开，而林月汐守在病床前整整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反复询问医生不下十次：“她为什么还没醒？不是普通的晕厥吗？”
医生也只能摇头：“也许……是她自己不愿醒。”
林月汐搁下了所有工作，终日守在病房。周景然也来了好几趟，可病床上的人依旧沉睡，那双眼睛始终紧闭。
直到一通电话打破沉寂。那头传来宋清婉急切的声音：
“月汐，你知道微微去哪了吗？我已经两天联系不上她了。”
林月汐没有回应，听着对方焦虑的语气，只觉得一阵反胃。两个人的爱恨纠葛，何苦要将无辜的人拖下水？
她只冷冷道：“管好沈微。”便径直挂断电话，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沉睡的苍白面容上。
宋清婉求助无门，竟直接找去了沈家庄园。
她被管家引至卧室，才得知沈微已高烧两日，请遍名医仍不退热，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无法正常交流，只是不断喃喃着一个名字。
宋清婉俯身去听——那并不是她的名字。
她踉跄着退后两步，冷冷看着床上的人，心中五味杂陈，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混沌的梦境中，江书意仿佛听见系统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它告诉她，在这两日的修复后，剧情勉强得以延续，但沈微的异常至今无解。
系统解释，由于先前回溯时产生了不可控的“空间裂缝”，沈微的行为开始逐渐偏离，直至彻底失控——她感知到了“系统”的存在。
江书意猛地睁开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伏在床边睡着的林月汐。她甚至还穿着拍摄那天的衣服。
江书意手指微微一动，这细微的声响瞬间惊醒了林月汐。
“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
“拍摄进度……是不是延误了？对不起。”江书意撑着想坐起来，声音沙哑得可怕。
林月汐轻轻按住她：“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拍摄？我先叫医生过来。”
看着林月汐转身离开的背影，江书意轻声唤住她：
“月汐，谢谢你。”
另一边，沈微的高烧竟莫名退了，连医生也说不清缘由。
她挣扎着醒来，只觉得喉咙干灼似火，艰难地灌下整杯水，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猛地扑向床头抽屉，不顾一阵阵眩晕，近乎疯狂地翻找，几乎摔倒在地上——
终于，她摸出了一份已经微微泛黄的合同。
在一个小时前，这份为期五年的合约，正式到期了。
她颤抖着抓起手机，对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一遍遍拨打，却始终无人接听。
恐慌如同潮水将她淹没。她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她就要失去什么了。
江书意小口喝着温水，干涩的喉咙才稍感舒缓。昏迷的那一刻，仿佛灵魂被生生抽离，那种可怕的虚无感至今仍在心底盘踞不去。
她是真的怕了。这个世界，原来真的可以随时将她彻底抹除。
她拿过床头的手机，锁屏上，沈微的未读消息赫然标着“99+”。一阵头痛袭来，她切换到手机桌面，却不小心将整个对话框删除了——而她并未察觉。
随后她点开微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粉丝数已然突破了十万。
林月汐注意到她的动作，轻声解释：“周景然把你之前拍的几张图做成预告发出去了，反响很好。”
“那……还是得尽快完成拍摄。”江书意的声音依旧沙哑。
林月汐看着她苍白却认真的侧脸，心下微软，温声安抚：“不急，一切都等你彻底好了再说。”
而此刻，宋清婉正死死攥着手机，指尖发白，几乎要将屏幕捏碎。
她也在刷微博。
宋清婉盯着照片中对着镜头浅笑的女子，后槽牙咬得生疼。一股尖锐的嫉妒啃噬着她的心脏——
不过一个替身而已。
凭什么……能得到沈微如此的在意？
出院那天，阳光澄澈如琉璃，江书意站在医院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初秋微凉的草木清香。她眯起眼，感受久违的自由。
林月汐站在她身侧，等她缓过神，才轻声开口：“你的合约今天到期了，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她的语气温和，却让江书意微微一怔。
江书意有些意外林月汐怎么会知道合约的事。她脑海中倏忽闪过沈微那张冷淡的脸，心口泛起细密的涩意。她原本不愿再提这些事，可望着林月汐关切的眼神，终究还是低声答道：“还没想好。”
林月汐看出她的回避，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回哪里？公寓吗？”
江书意沉默片刻，报出一个地址。“去这儿吧。”那是她早就租好的一处小房子，安静也简单。合约结束，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沈微痕迹的地方。
车驶到楼下，林月汐忽然问：“那你之前的那些东西……”
“不要了。”江书意打断得干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些东西，她一样也不想带走。
另一边，宋清婉听说沈微身体好转，提前到了她的办公室等候。
办公桌上放着一只眼熟的饭盒，宋清婉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她记得，那是江书意上次带来的，明明她已经将这个东西丢掉了，沈微居然留着。
门被推开，沈微走了进来。她脸色仍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五官中那份惊心的美。前台跟在她身后小声提醒：“沈总，宋小姐来了。”
沈微像是没听到，径直走向办公桌。直到宋清婉出声唤她：“微微！”
沈微抬起头，眼神有瞬间的放空，话已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空气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宋清婉脸上流露出委屈：“我不能来吗？”
沈微按了按太阳穴，嗓音低哑：“你没说你要来。”她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坐下，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情绪。
宋清婉走上前，伸手要替她揉肩，却被沈微侧身避开。她的手悬在半空，怔了半晌。
“我还有工作，你先回去吧。”沈微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脱离掌控的情绪让她对宋清婉的存在生出难以言喻的厌烦，可她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一切。
宋清婉脸色终于冷了下来，声音褪尽了以往的温柔：“沈微，你什么意思？”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是不是因为那个江书意？”
听到这个名字，沈微睫毛轻轻一颤，她抬起眼，静默地等着宋清婉的下文。
“只要你跟她断干净，我可以原谅你。”宋清婉语气笃定，仿佛江书意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影子。
沈微忽然笑了，声音轻而淡：“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原谅？”
宋清婉噎住了：“我……”
“你尊重过我吗？一走就是五年，问过我的感受吗？”沈微偏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
“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微微……”宋清婉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走吧，我不想说了。”沈微重新合上眼，声音里浸满了疲惫。
“我不走！”宋清婉执拗起来，她无法接受沈微这样的冷淡，“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沈微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真的累了。”
沈微的话像一扇冰冷的大门，在宋清婉面前重重关上。
宋清婉站在原地，姣好的面容上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浮现出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她习惯了沈微的纵容和讨好，此刻的疏离与疲惫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五年来的优越感。
“没有可说的？”她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尖利起来，打破了办公室里故作平静的假象，“沈微，你看着我！你告诉我，我这五年不在，你就找了那么个东西来填补空虚？现在我回来了，你就用这副嘴脸来对我？”
她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啪”地一声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前倾，逼视着椅子里那个闭目揉额的女人。“她算什么？一个用钱就能打发的替身！一个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赝品！你为了她，要这样对我？”
沈微终于睁开眼。
那双曾对宋清婉盛满炽热爱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潭般的倦怠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她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宋清婉失态的表演，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这种平静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宋清婉难堪。
“说完了？”沈微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如果你所谓的‘说清楚’，就是来贬低一个你已经认定‘不如你’的人，来强调你理所应当的特权。那么，是的，我们说完了。”
她推开椅子，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向窗边。这个动作无形中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将她置身于一片清冷的光线中，疏离感更重。
“五年很长，宋清婉。”沈微背对着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长到足够改变很多事，也足够让一个人看清很多事。你走的理由，我当年挽留过，追问过，痛苦过。但现在，我不想了。”
她转过身，目光清晰地落在宋清婉脸上：“你回来了，这是你的选择。但我是否还需要你，是否还想要你原谅，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更与江书意无关。”
“与你无关”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宋清婉最后的防线。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微微颤抖。她忽然发现，自己五年来的笃定和筹码，在这个女人冰冷的审视下，变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沈微不再是从前那个会被她的眼泪和委屈轻易撼动的恋人了。
“沈微……”她试图找回往日的语调，带上软弱的哭腔，却发现对方眼神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回去吧。”沈微下了最后的逐客令，“我们都需要冷静。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请不要直接来我的办公室。”
宋清婉挺直的脊背终于垮了下去一丝。她看着沈微重新坐回办公椅，拿起一份文件，目光低垂，仿佛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可能……真的要失去沈微了。
不是因为她离开了五年，而是因为她回来了，才发现位置早已被人占据，即使那个占据者已经离开，留下的空位也不再属于她。
她攥紧了手包，指甲掐进掌心，最终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踩着尖细的高跟，带着一身狼狈和不甘，摔门而去。
巨大的声响在办公室里回荡，又渐渐归于沉寂。
沈微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孤零零的饭盒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捕捉的痛楚。博弈看似她赢了，她却觉得自己同样一败涂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