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坠落声，成为我们暂时的希望吧。”
这是传入曾若只脑海中最后的「远话」。
声音就此中断。
山顶的少女纵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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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在道观里长大的曾若只，听惯了无数求助声。
有算命的、驱邪的、消灾的、起卦的、求缘的、性命垂危医院治不了来求救的。其实那些……全——都不会！所以从未做过。
曾若只想不明白，自己作为一个非常「偏科」的道家弟子，顶多会点奇怪阵法，怎么就没被逐出道观呢。更怪的是，进道观第二天就被人道长相称了，刚开始是大家说笑着戏谑，后来一个个都认真在这样叫。
有人说：你就该当道士的，因为你是……
啊，没听明白，好像是因为前世怎么怎么样。
「前世的我，与现在的我有何干系？」
曾若只十分清楚自己心中的声音：
「我想成为大侠。」
偶尔迷路、说话直白得罪人、励志尝遍世上美食、贴遍美少女、以剑斩尽不公、以身为民众发声——那样的大侠。
或许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国风游戏玩多了导致的，姑且也是个理想。与中二少女的本质区别在于，她有实现的力量。
有苦难处，才该有侠。
苦难何来？——底层人民的苦难、民生问题、大陆彼方战争的苦难、大国与大国不流血的厮杀，这些不是一己之力能解决的。
她要做的是「持剑救人」的侠。
可只是救人的话，医生护士、消防官兵、爱国将士不是都在做么？曾若只能做到什么？
专业偏科、智商低下、严重路痴，什么事都做不好，却对剑术十分敏感，甚至在道观都只能做切菜这种动刀不动脑的活。
一事无成，只有满脑子空想。
……直到某次，她遇上了不寻常的地震。
说是救援人员已经完成了工作，可废墟之中，分明有绝望的回声。
曾若只难得换上道袍，郑重布阵。
果不其然，这里确实有未被救出者，未能进入地府，现为冤魂，名字是林芭琉。
究竟是怎样的怨念？无法交流，只好施法强行还原死亡现场。
“——！”
随后到来的，是绝望。
曾若只觉得自己被困入深渊之底……像是过去半个世纪，终于有一束光照进眼瞳。
下一秒，光便消失了。
原来如此——这女生刚上大学，人生才要开始，就遇到这场地震，被困在最深处无法出声。
救援人员救出了她附近的人，却没能发现她，她全程看在眼里。所有人误以为这里的救援行动已经彻底结束，她被活活压死在此。
何等绝望的死法，这倒不如一开始就断气，不如从始至终无法感知外面的救援。
……曾若只重新睁眼，这才发觉，脸颊已经流下两行眼泪。
曾若只调用佛系阵法，结合自身的偏科道术，度化了她。
事后她断了线似的跪倒下去。那是第一次，她感觉自己向梦中的「大侠」迈进了一步。
年轻的少女道长，跪在无人的废墟中央，抽泣着。
是在为这女孩的死法感到悲伤吗？
是在为拯救她的灵魂感到高兴吗？
仿佛少女道长拯救的不是那个名为林芭琉的灵魂，是她自己。
那亦是属于她自己的救赎。
她终于明白，要做的不是医生护士、消防官兵、爱国将士那种层面的救人。有些事，只有「曾道长」才能完成。
死亡的废墟上，原来是有两个灵魂得到了新生。
后来——
“救救我……”
“救救我，曾道长——！”
“……”
她听见过无数类似的声音，来自逝者的声音。那是含冤含恨而死，未能进入地府，甚至被地府抛弃的游魂们。
——「我来拯救你们。」
……
……
曾若只死了。
她到地府，成为治愈的超人系方术使，得名「涤魂镀剑」，入职阎方殿，被赋予「O」的代码——Over Treatment。
她在地府偶遇林芭琉相认。如今的林芭琉，方名「绝望回声」，却想让自己的声音成为他人的希望。
“你是我的希望，是你为我的未来赋予意义。超度你的那天，我的人生才算真正开始。”
直球告白当天，曾若只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种话。
“弱、弱智吧你……”林芭琉红着脸，压低帽檐。
从此以后，「弱智道士」就是她对曾道长的爱称了，两人大脑互补，携手度日，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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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芭琉从山顶坠落，掉进沟壑，下半身着地。曾若只到达她面前时，她已经是半滩肉泥。
胸部以上还保持人形，鸭舌帽和时尚耳坠还在勉强表明身份。
怎么看都活不成。
“86……”
成为大侠之前，至少要保护好身边的人，从不可替代的她开始。
眼下是曾若只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原本不用委托任何人，曾若只自己就有解决泰拉维勃的力量，但要建立在他人的伤痛之上，像现在这样。
“这也要赌……你在赌自己刚好摔得剩半口气是吗。”
教训和担心的话语，事后再劈头盖脸说个痛快。曾若只高举宝剑，对准失去知觉、正呲牙笑着、努力竖起大拇指的半身半死肉酱。
“弱智86！”
——刺下。
霎那间，金光冲天，掀起烈风。连巨兽泰拉维勃都被震得连连打颤。
三秒过后，光辉消散。
“满开。”
光辉散去后的地表中央，少女道长持金剑而立。
她高马尾完全散开，变作坚硬的金发，随气流摆动。
“绝技——回春镀剑。”
……
“你咨询的问题是：为什么到现在都用不出绝技？”
入职阎方殿那天，接待新人的代码「T」刘灿灵女士，这样对她说道：
“曾道长，你的绝技，恐怕远远超过你的理解。你代码是「O」，不是和我一样的「T」，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么？”
曾若只连连摇头，搞得背后高马尾像条鞭子。
“不是治疗的Treatment，是过渡治疗——Over Treatment。”刘灿灵说，“曾道长，你用剑捅穿目标治疗其伤口，本质上是在「吸收他人受到的伤害」。那些被吸收的伤害都去了哪？答案是剑身。”
保持营业微笑的刘灿灵压下嘴角。
“我推测，你发动绝技的前提条件，是数秒前吸收过濒死的重伤。开启绝技后，你和剑身都会被强化，最新吸收的伤越重，强化倍率就越高。嗯……保底是五十倍起步。”
刘灿灵竖着手指，郑重为曾若只解说。
“拿游戏打比方就是，「下次攻击造成的伤害，最低是你全局总奶量乘以50，上不封顶。但要先奶一位1滴血的队友，大招按键才会亮」。若是哪天有机会吸一个吊着半口气的家伙再发动绝技……哇，不敢想。”
……
立于烈风中央的金色散发曾若只，对身旁带鸭舌帽的无伤少女怒呵：
“我以为这辈子都开不出绝技的，86！”
为了让别人开绝技做出自杀行为，亏她干得出这种事。这不完全是个无保底的赌注吗。
“Gooooooonnnnnnn！！”
面前，是上百米的巨大怨兽，它正咆哮着，似要发动攻击。
“结果是我赌赢啦，知道你一定能救到我。”林芭琉压低鸭舌帽，转过身去。
她完全背对怨兽与金发道长，迈步走开。
“去吧，弱智道士，就像生前度化我一样，拯救曾是战士的他吧。”
留下这句话，将背后彻底交给弱智道士就好。
飘扬的金发与金剑在告诉她：工作完成，离远些，别被波及，因为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曾若只发出“嗯”的答应声，双手持剑，高举头顶。
“涤魂剑·大奥秘——”
随着举剑动作，金光拔地升起。
“Gooooooonnn——————”
泰拉维勃发出决心拼搏的吼叫，表皮周围空气打颤，预示振波将至。
金发道长迈起左腿，向前踏地，劈下金剑。
“——「三千皆尽」！”
呲——
纵向金色剑气应之斩出，扯起金光满溢的光波般尾巴，径直将前方世界一分为二。
一切至此静止。
如万事万物归于寂静。
绝技的作用仅此一剑。曾若只手中宝剑颜色暗淡，回到原样，一头金发也消回黑色。
她原地立正，抬手，向被迫变成怨兽的救灾战士——敬礼。
——朝着，正前方被一刀两断的天空之下、如蛋糕般被整齐切开的大地之上，变作左右两半的那头巨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