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议论声像被突然掐断的琴弦，余音在梁柱间震颤，旋即沉入死寂。
香炉中青烟袅袅，一缕灰烬随气流盘旋而上，像亡魂不肯散去的低语。
顾长夜垂眸望着自己沾了林晚秋泪水的衣袖，那湿痕微凉，触感如蛛丝缠绕指尖。
他指节在身侧轻轻蜷起——系统界面上，顾明远的气运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柳如烟的词条“卧底”旁跳出鲜红的“任务关联”标识。
他抬眼时，眼尾微挑，纨绔子弟的狂气便顺着眉峰漫上来，唇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讥诮：“各位长老今日来得早，不如留下来吃午饭？”
“使不得使不得！”三长老率先堆起笑，白胡子抖得像筛糠，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干涩的吞咽声。
他佝偻着腰凑近，袖口露出半块温润的和田玉牌，玉面沁着岁月的油光，正是顾家核心族人的信物。
“前日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还说要跟您学剑，您看……”
“三长老疼爱孙儿是好事。”顾长夜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腰间玉佩，指尖划过玉面，传来微凉的触感。
余光瞥见顾明远攥紧的拳头，指节泛青，骨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声，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无妨无妨！”五长老赶紧接话，连茶盏都碰翻了，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上，他竟浑然不觉，只顾赔笑，“我那孙女最爱听您讲话，昨日还说要绣个平安囊送给您……”
顾明远突然重重咳嗽一声，祠堂里的声音骤然低下去，连香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他勉强扯出笑：“长夜弟弟今日大喜，做哥哥的本该备礼道贺……”
“明远哥哥客气了。”顾长夜打断他，指尖轻轻叩了叩供桌，木面传来沉闷的回响，像敲在人心上。
他歪头，眼里浮起几分天真的困惑，“只是昨日我在偏厅听见些响动，像是有人说‘顾家气运散了’？”他顿了顿，鼻尖似乎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混在檀香里，几乎难以察觉，“莫不是我幻听了？”
顾明远的脸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凉意直透后颈。
柳如烟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指腹传来刺痛，她却毫无知觉——那碗灵髓羹里加了静心散，本是要让顾长夜在退婚时出丑，谁能想到反被他借了灵气突破？
她望着顾长夜腰间突然泛起微光的玉坠，后颈窜起寒意——那是顾家历代家主才有的“望气玉”，原本黯淡无光，此刻竟如熔金般亮起，金光流转，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
怎么会在这废物身上？
“时候不早了。”顾长夜突然转身，掌心轻拍了拍林晚秋的头，发丝拂过指腹，柔软如初春的绒毛，“阿秋陪我去膳房看看今日的灵米熬得如何？”
林晚秋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发顶的绒花跟着晃了晃，花瓣边缘沾着晨露，微微颤动。
两人刚跨出祠堂门槛，顾明远便踉跄着扶住廊柱，粗糙的木纹硌进掌心，喉间泛起腥甜——他分明看见，顾长夜转身时，望气玉上腾起的金光里，自己的气运值只剩个位数。
“大公子。”柳如烟压低声音，袖中密信被冷汗浸透，纸角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太一圣地的飞舟今夜子时到城西破庙，您……”
“闭嘴！”顾明远狠狠抹了把脸，掌心留下湿痕，“等他去闭关，我就……”
“闭关？”顾长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语调轻缓，却像冰锥刺入骨髓。
两人猛地回头，正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不知何时，他竟去而复返，指尖转着颗圆润的灵珠，珠面泛着微光，触感温润如脂。
“我今日突破，正该好好巩固修为。明远哥哥若是闲得慌，不如替我守着房门口？”
顾明远的喉结动了动，终究咬着牙挤出笑：“弟弟说笑了。”
林晚秋拽了拽顾长夜的衣袖，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夜哥哥，陈爷爷在房里等您。”
顾长夜应了声，脚步却顿在柳如烟面前。
他垂眸盯着对方腰间的青竹玉佩——那是太一圣地客卿的标识，玉面刻着细密符纹，触手生寒。
“柳长老，我新得的一门望气之法里说，夜观星象最宜断吉凶。今夜子时，您不妨陪我去演武场看看？”
柳如烟的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湿冷黏腻。
她望着顾长夜眼底翻涌的暗色，这根本不是什么废物，是头藏在阴影里的狼！
顾长夜的房间飘着沉水香，烟缕如丝，缭绕鼻尖，带着微苦的暖意。
陈执事站在案前，布满老茧的手攥着块残破玉佩，指节发白，掌心渗出的汗珠顺着玉缝滑落。
“这是老爷临终前塞给老奴的，说……说等您成了气候再给。”
顾长夜接过玉佩，残损处还沾着暗红的血渍，触感粗糙，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道撕裂皮肉的痛楚。
他运起刚兑换的《阴符七术》，感知如蛛丝般钻进玉中——刹那间，识海里炸开一道惊雷！
他猛地攥紧玉佩，掌心被碎片划出血痕，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案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他却浑不在意。
“陈伯，去库房取三瓶聚气丹。”他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连呼吸都沉稳如钟，“就说我要赏给门房的小子们。”
陈执事应了声，退出门时悄悄抹了把眼角——当年家主被暗箭所伤，最后一口气全用来把玉佩塞进他手里，如今总算是等到了。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顾家演武场上已聚满了看热闹的族人。
露水沾湿了鞋面，寒意顺着脚踝爬升。
顾长夜踩着晨露而来，腰间佩剑震得金穗子乱晃，剑鞘与腰带摩擦发出“簌簌”声：“今日我要试试新修的火候！谁来陪我过两招？”
围观的族人面面相觑，呼吸声都放得极轻。
三长老的孙子小柱子咽了口唾沫，喉头滚动，硬着头皮上前：“我……我来！”
顾长夜的剑刚出鞘，小柱子的剑便“当啷”落地，金属撞击青石，火花四溅。
他捂着发麻的虎口抬头，正撞进顾长夜似笑非笑的眼：“小柱子，你方才想的是‘这废物肯定打不中’？”
人群炸开了锅，惊呼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
五长老的孙女小桃踮着脚喊：“我昨日绣的平安囊还在房里！”
顾明远站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从指缝渗出，滴在靴面上。
顾长夜感知到一道无形神识扫过自己——【状态：阴狠（中级）】【任务关联：勾结外敌（进行中）】。
这不可能！
他明明在密室里和柳如烟说的话……
“明远哥哥发什么呆？”顾长夜突然揽住他肩膀，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却让他如坠冰窟，“我打算重修祖地禁地，寻先祖遗宝。你说，该让哪位长老监管？”
柳如烟的瞳孔骤缩。
禁地是顾家气运核心，历来由客卿监管，这是要动她的权柄！
她捏紧袖中刻着太一印记的匕首，指甲几乎要穿透掌心——今夜，必须篡改禁地的符箓记录，设个陷阱！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柳如烟屏息贴墙而行，指尖扣着一枚匿息符——她知道，今夜是唯一机会。
明日符箓重录，阵图将彻底固化，再也无法暗中篡改。
账房门虚掩着，她闪身而入，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割出冷白的棱。
刚取出朱砂笔，指尖尚未触到符纸，脊背骤然一寒。
身后，响起一声轻笑：“柳长老好兴致。”
——顾长夜早已在此等候。
他倚在门框上，指间转着一张淡金色的反向追踪符，正是她昨日贴在禁地石碑上的那一张。
柳如烟猛地转身，匕首已经抵在顾长夜喉间，金属的寒意触到皮肤。
可下一刻她便僵住——顾长夜望着她的眼神，像在看只撞进蛛网的蝴蝶：“你当真以为，我会让重要的地方没有防备？”
月光照亮他指间的反向追踪符，淡金色的纹路在符纸上流转，如活物般游动。
柳如烟的匕首“当啷”落地，她突然跪下来，眼泪混着冷汗砸在青砖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我也是被逼的！太一圣地抓了我师弟，他们说……说只要我拿到禁地的……”
“起来。”顾长夜弯腰捡起符纸，指尖拂过符面，传来微弱的灵力波动，“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他转身时，系统界面跳出新提示：【清除内鬼（1/2）】，“柳长老，明日卯时三刻，去城西破庙见你的‘客人’吧。”
柳如烟抬头，正看见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
月光落在他腰间的望气玉上，泛起的金光里，她的词条“卧底”正在缓缓消散。
送走柳如烟后，顾长夜召来陈执事：“按计划行事，明日让她去破庙赴约。”
三日转瞬即逝。万宝斋门前车马喧嚣，一场风云将起。
深夜，顾长夜坐在窗前，系统界面浮现在眼前：【截胡天命之子机缘（0/1）】【线索：三日后，万宝斋拍卖会，九转灵膳谱残页现世】。
他指尖摩挲着白天从玉佩里探到的那丝意志——那分明是道器灵的残魂，在说“太初”二字。
“苏清雪想要的，我偏要先拿到。”他提笔写下密令，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一朵悄然绽放的黑莲。
烛火突然摇曳起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如鬼魅。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顾长夜望着系统界面上跳动的“万宝斋”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站起身，运转《阴符七术》，感知如潮水般漫出房间，掠过顾家的飞檐，掠过城西的黑市，最后停在三日后的万宝斋顶楼——那里，有个他势在必得的机缘。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脚边投下一片银霜，凉意渗入鞋底。
他闭眼调息，丹田内的气运突然剧烈震动，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第一缕晨光漫进窗来，照在他腰间的望气玉上，泛起比昨日更盛的金光。
三日后，万宝斋拍卖会前夕。
顾长夜在房中调息，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沿，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新提示：【目标人物已入场】。
他睁眼时，眼底有暗潮翻涌——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自恃天命的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反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