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顾长夜站在顾府演武场中央。
他着一件玄色暗纹锦袍,腰间玄龟印在晨露里泛着冷光,像一块沉入深潭的黑铁;露珠顺着玉带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嗒”声,仿佛时间在低语。
脚下十名精锐护卫已按暗号围成半圆,衣甲贴身,呼吸整齐如一,连野猫踩过枯叶的窸窣都逃不过他们的耳廓。
赵铁柱裹着皮甲大步上前,掌心的玄铁刀穗被风掀起,露出底下半截褪色的红绳——那是他女儿周岁时系的长命缕,如今纤维已泛白,边缘微微起毛,指尖一碰便刺痒。
“主子,十队都到齐了。”赵铁柱瓮声瓮气,目光扫过顾长夜袖中鼓起的玉佩形状,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
他跟着顾长夜这段时间,越是轻描淡写说的事,底下的水越深。
风从东墙掠来,带着马厩未散的草腥与铁器淬火后的焦味,他鼻翼微张,却嗅不出今日任务的半点预兆。
顾长夜指尖在玄龟印上敲了两下,声音混着晨雾:“去城南乱葬岗。”
“乱葬岗?”赵铁柱挑眉,眼角的刀疤跟着一跳,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那地儿他上个月才带人清过,野狗拖走半具骸骨,腐臭味能熏得人三天吃不下饭。
此刻他仿佛又闻到那股混合着尸蜡与烂泥的腥气,胃里一阵翻搅。
“族谱上的‘顾家陵’,在乱葬岗最西头。”顾长夜垂眸理了理袖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日早膳,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边缘,触感温润中透着一丝躁动,“老太爷临终前抓着我手腕,指甲陷进皮肉,说‘祭祖要走阴路’——你说,这阴路,能是阳间的石板路么?”
赵铁柱后颈的寒毛唰地立起来,皮甲摩擦脖颈,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想起昨夜巡逻时,西墙根下有团影子比夜色还深,腰间铜铃轻得像蚊子叫——那不是风动,是魂动。
当时他摸刀追过去,却只在墙根捡到半枚刻着“道”字的铜锈,边缘锋利,割得他拇指渗出血珠,至今未愈。
“明白。”他重重抱拳,皮甲擦出刺啦响,“属下去牵青骓,半个时辰内到后门。”
顾长夜望着他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转身时袖中玉佩突然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贴着心口。
他反手按住胸口,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开:【检测到同源波动,距离:三里,强度:低】。
“这波动来得蹊跷……”他眸光微闪,“若是长老们布下的禁制,怎会容它提前泄露?”
晨光里,他眼尾的红痣被映得发亮,像滴凝固的血。
城南乱葬岗比想象中更荒。
顾长夜踩着没过靴面的野艾,茎叶断裂处渗出苦涩的汁液,沾在靴筒上,留下暗绿的印痕。
鼻尖萦绕着腐叶与土腥混合的气味,偶尔夹杂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地下尸骨渗出的磷气。
十名护卫按他昨夜画的暗号散开,隐入荒草时连衣摆都没带响,靴底压过枯枝的瞬间,竟连虫鸣都骤然止息——这是他用三瓶培元丹喂出来的死士,每个都能在百米外听出蚊子振翅。
“主子,这儿。”陈执事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干涩如枯叶摩擦。
老仆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正扒拉一丛荆棘,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指尖被刺划出细小血口。
荆棘后露出半截青石碑,碑面被磨得光滑,连个“顾”字都寻不着,触手冰凉,仿佛埋了千年。
顾长夜上前两步,玉佩的灼热几乎要穿透布料,烫得他肋骨生疼。
他屈指叩了叩碑身,闷响里混着金属震颤——这根本不是普通墓碑,倒像块被泥土封住的铜墙。
“系统扫描。”他在心底默念。
识海里浮起淡蓝光幕:【目标:无名残冢。
封印类型:逆灵(特殊)。
作用:镇压活魂,抽取生气。
备注:与顾氏家传玉佩存在因果纠缠】
“逆灵封印?”顾长夜瞳孔微缩。
修仙界封印大多聚灵护宝,逆灵却是拿亡魂当养料,比魔修的养鬼术还阴毒。
他转头看向陈执事:“族谱上可记过这处?”
陈执事颤巍巍摸出块油皮纸,上面是他誊抄的顾氏族谱,纸面泛黄,边缘卷曲,墨迹被汗水晕开:“回主子,从太爷爷那辈起,这片区就标着‘无主荒坟’。老奴当年跟着老太爷迁碑,明明记得……记得……”他突然捂住心口,浑浊的眼里闪过痛楚,“明明记得这儿该有座白瓷碑,刻着‘顾守一之墓’。”
顾守一。
顾长夜在记忆里翻找,发现这名字像被人用刀刮过似的,只剩模糊的影子。
忽然,识海深处闪过一行残缺记忆:【泛黄纸页上四个朱砂字——“开九幽,见真我”】。
那血书,是老太爷咽气前夜,从枕下抽出,指尖颤抖地指着它,嘶声道:“……九幽之门……血书为证……别信……”
他摸出玄龟印,印底的龟纹突然泛起金光,与碑身的铜锈产生共鸣。
“这枚玄龟印本该由族长执掌,”他心中默念,“可老太爷咽气那晚,硬塞进我掌心,低语‘唯有异数能破局’……从此再无人敢明面索要。”
“铁柱,按住碑顶。”他将玄龟印抛给赵铁柱。
护卫队长粗粝的掌心刚碰到龟背,整座荒冢突然震颤。
泥土簌簌落下,露出下方半尺宽的石门。
门缝里渗出黑雾,带着腐肉般的腥气,陈执事当场捂住嘴干呕,胆汁都吐了出来。
“退后。”顾长夜拽住两人后领,玄铁短刃已握在掌心,刃口微颤,发出低频嗡鸣。
黑雾里传来呜咽,像是有人在说梦话:“……回来……别开……九幽之门……”
赵铁柱浑身一震,刀柄上的红绳猛地绷直——这声音,和老太爷咽气前最后一句,一模一样!
石门“轰”地砸在地上,激起尘浪。
众人瞳孔里映出一面石镜,镜面幽光流转,却照不出他们的影子。
顾长夜看见自己站在血色祭坛上,玄龟印被举过头顶,身后是崩裂的天空,万灵在火光中哀嚎——那场景,与血书上的“开九幽,见真我”重叠。
“系统!”他咬牙低喝。
【检测到“命运投影”,词条更新:[异数](觉醒级)。
备注:目标为天道定局外存在,当前投影为关键抉择节点】
“窥命镜。”顾长夜喉结滚动。
赵铁柱握紧玄铁刀:“主子,这镜子邪性,我劈了它!”
“慢。”顾长夜抬手拦住,指尖快速掐动阴符七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皮肤下隐隐浮现青色经络。
镜面上的符文随着他的手势明灭,最终显露出一行小字:“血脉为引,异数为祭,换顾家三百年气运。”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好个光宗耀祖的买卖。”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是否消耗100反派点数兑换【隐息符】?
可遮蔽窥命镜波动24时辰】
“换。”顾长夜摸出符纸拍在镜上,幽光瞬间敛去,指尖残留着符纸燃烧后的焦味。
待最后一锹土掩上石镜,赵铁柱喘着粗气站直腰板:“主子,真就这么留着?”
顾长夜没答。
他望着那堆新土,识海中血色祭坛仍在燃烧。
那句“异数为祭”像毒刺扎进骨髓。
半晌,他才低声道:“它想看我赴死……那就让它看得更久些。”
归途中,他落在队尾,将玉佩浸入路边灵泉。
泉水清冽,触手微凉,水面泛起涟漪,映出他眼尾那粒红痣。
系统提示浮现:【玉佩共鸣延迟解除,下次激活需七日】。
“果然是他们……”他眸色渐沉。
能在府中布下追踪禁制的,除了那些口口声声“为家族好”的长老,还能是谁?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顾长夜望着玄龟印上的龟纹,突然想起昨夜屋顶的灰袍人,想起镜中血色祭坛的残影。
他指尖轻轻划过印身,低笑出声:“祖宗的坑,我不仅要跳,还要连坑带土,掀了这棋盘。”
回到顾府时,管家捧着账册候在二门。
“三长老说,这个月的进账……”
“放书房。”顾长夜头也不回。
他望着廊下摇晃的灯笼,影子在青石板上扭曲如蛇。
三日前,三长老以“修缮祖坟”为由,强征三千两白银;昨日,西墙又现“道”字残锈——线索已够。
“七日太长。”他指尖轻敲印身,“三天,够了。”
三日后的寅时,该查查顾家的“旧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