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恩.贊卡薩的話音剛落,他周身那無數懸浮的白色晶體,開始高速旋轉起來。
獨臂螳螂魔物似乎再次察覺到了眼前的男子,是它之前所未見的、最高等級的威脅。它不再拘束,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身影瞬間消失在空氣中,再次使用了它那無往不利的隱形突襲!
然而,辛恩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高一下。
“滋啦——!”
它的體表,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色鹽晶,這些鹽晶正呈現著詭異的光芒,不斷地吸取周遭的水分,使得幻化能力徹底失效!
「在我面前玩弄光線的把戲,就如同在巨龍面前玩火一樣的傻瓜。」辛恩的語氣中帶著絕對自信而造就的輕蔑,「我的『鹽界』,會自動標記任何進入範圍的物體。」
螳螂魔物被這未知的攻擊打得措手不及,它發出狂怒的嘶吼,不顧身上的鹽晶,用那僅剩的鐮刀前臂,化作黑色的閃電,斬向辛恩的脖頸!
這足以斬斷鋼鐵的一擊,辛恩只是輕輕地抬起了手臂。
“嗡——”
一面由高密度鹽晶構成的白色盾牌,拔地而起,精準地擋在了鐮刀前進的路線上。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那無堅不摧的鐮刀,在鹽盾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白痕,卻再也無法寸進!
攻防一體,無顏可擊。
艾莉亞呆呆地坐在一旁,看著辛恩的戰鬥。如果說,米娜和凜的戰鬥是技巧的展現,那麼辛恩的戰鬥,就是力量的碾壓。他甚至不需要移動,只需要站在原地,就能將那頭讓暮鐘旅團全軍覆沒的惡夢,玩弄於股掌之間。
「真難看。」辛恩似乎失去了興趣。
五指張開。
「白鹽魔法-侵蝕槍。」
無數由高純度鹽晶構成的、高速旋轉著閃爍著慘白光芒的長槍,懸浮與空中發出詭異的嗡鳴。
「死吧。」
伴隨著他平淡的指令,無數鹽之槍,從四面八方,以無可匹敵的速度,呼嘯著射盾向那頭魔物。
「噗嗤!噗嗤!噗嗤!」
血肉貫穿的聲音,密集得類似雨點打在芭蕉葉上。那頭魔物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出恐怖慘叫,它那充滿了堅固的外殼,在這些加速到極致的鹽槍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它的身體,瞬間被毀滅根長槍從不同的角度垂直貫穿,死地釘在了地上。
綠色的血液流動了一陣子,很快就被周圍的鹽晶吸收、風乾。
那頭讓艾莉亞失去所有同伴的魔物,就這樣,安靜無聲地,變成了一座猙獰而又有些美麗的鹽之雕塑。
戰鬥結束了。塵埃落定,不到三十秒。
艾莉亞的腦海一片空白。她看著不遠處的雷夫和卡爾那殘缺不全的屍體,又看著眼前這座魔物的鹽之雕塑,一股巨大而荒謬的無力感,徹底將她淹沒。
原來……差距,可以大到這種地步。原來,她們用生命都無法撼動的敵人,在真正強者的面前,竟是不堪一擊。
那麼,卡爾的犧牲、漢娜的死亡、雷夫的奮戰……他們的覺悟,他們的掙扎,到底有什麼意義?
辛恩緩步走到艾莉亞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那副單片目光反射著冰冷的光。
他沒有安慰她,沒有伸出援手。
他只是用最平淡、也最殘酷的語氣,對她進行了審判。
「看到了嗎?這就是結果。」
「你們的同伴死了。不是因為敵人太強,而是因為你們太弱。」
「你的眼淚、你的覺悟……在這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毫無價值。如果你的魔法造詣能再高一些,如果你的實戰經驗能再豐富一些,如果你的反應能再快一些……也許,結局會有所不同。」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如同將大把的鹽,撒在了艾莉亞那血淋淋的傷口上。
「不要去怨恨敵人,也不要去仇死者。你唯一應該仇恨的,是你自己的弱小。」
「妳同伴的犧牲,……全部都是因為妳太弱了。僅此而已。」
辛恩.贊卡薩的話,就像無數淬根毒的冰針,扎進了艾莉亞的心臟。
弱小。
因為弱小,所以漢娜死了。
因為弱小,所以卡爾死了。
因為弱小,所以雷夫死了。
所有的溫暖回憶,所有的日常點滴,最後都指向了這個冰冷而殘酷的結論。
辛恩在留下那番話後,便不再看她一眼,徑直走向了那片已經化為天災級戰場的核心區域。他對艾莉亞的死活,並不關心。
艾莉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踏開腳步的。她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人偶,失魂落魄地,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那座已經在地平線網格模糊的城市走了。
眼淚不受控制地從她空洞的眼瞼中滑落,在沾滿了滿是血污的臉上,沖刷出兩道淚痕。她在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是一種顫抖的、連靈魂都在顫抖的悲愷。
暮鐘旅團,在黃昏的鐘聲響起時,回家…
可是,今天,再也沒有人能跟她一起回家了。
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撞上一個堅固的……物體?
「喂,走路不看路啊。」
一個熟悉的、充滿活力的聲音,將她從無盡的悲傷中拉回了一絲神智。
艾莉亞緩緩抬頭,模糊的淚眼中,映照著兩個讓她永生難忘的身影。
是米娜和凜。
他們,有著些許變化。
米娜的右眼已經不再被繃帶包裹,在等級的治癒神下,她的眼球已經再生,只是眼角術還殘留著一道猙獰的淡紅傷痕,為那陽光的她,平添了一絲英武之氣。她的身上,不再是普通的旅行便服,而這是一套閃爍著神聖光輝、宛如藝術品般的全身甲。她的手中,也不再是那面普通的塔盾,而是一面巨大到誇張的、通體由未知銀色白色金屬鑄造而成、盾牌側面流淌著淡藍色能量紋路的傳說之盾——【天晴要塞】。
而站在她身邊的凜,更是判若兩人。她失去的右臂,被一個由精密機械和魔法迴路構成的、充滿了蒸氣龐風格的臨時魔導義肢所取代。義肢的強度或許遠不及她原本的手臂,但至少,讓她恢復了基本的戰鬥能力。
而她背上那把狂野的巨劍,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通體漆黑、劍身佈滿詭異紫色紋路的魔劍-亞克巴斯
光是在那裡,那把劍就出了令人心驚膽戰,不時散發將一切都毀滅殆盡的恐怖氣息。
「艾莉亞?」米娜看著眼前這個失魂落魄的少女,上面看到了驚訝的神色,「你怎麼……傷成這樣?其他人呢?」
艾莉亞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已經恢復到全盛姿態的傳說強者,又回想起自己剛剛經歷的地獄。一股無法理解的情緒,從她破碎的內心湧出。
「為什麼……」她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為什麼你們……還能像這樣……站在這裡?」
「你們不是也……受了重傷嗎?你們不是也……差點就死了嗎?」
「為什麼……明明傷成那樣……為什麼……沒有失去勇氣?」她歇斯底里地質問題,眼淚再次決堤而出,「我的同伴……他們都死了!全都死了!我們那麼弱小……面對那樣的怪物,我們做什麼都做不到!這種戰鬥……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啊!」
米娜靜靜地聽著她的哭訴,臉上那陽光的笑容,第一次,完全消失了。
凜也沉默著,只是用她僅剩的左手,輕輕握住【亞克巴斯】的劍柄,彷彿在安撫一頭即將暴走的兇獸。
等艾莉亞的哭聲逐漸變成了抽泣,米娜才慢慢地蹲下身,用那沒有佩戴鎧甲的手,輕輕地擦去了艾莉亞臉上的淚水。
「誰說沒有意義的?」她的聲音,不再是平時的強勁,而是一種穩重、如同磐石般的溫柔與堅定。
「艾莉亞,你回頭看看吧。」
艾莉亞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向遠處那座燈火通明的城市。
「那個城市裡,有麵包師,有裁縫,有正在等待父母回家的孩子,有正在為戀人祈禱的少女。他們沒有魔力,沒有武器,面對那些從洞穴裡衝出來的怪物,他們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米娜站起身來,目光越過了艾莉亞,投向了那片已經化為血色煉獄的遠方戰場。
「我們受傷了,我們差點死了,我們也很害怕。但是,」她的語氣,變得理所當然,「總不能讓那些手無寸鐵的人們,去直接面對那些怪物吧?」
「保護他們,就是我們這些擁有劍、握著盾、能使用魔法的人,站在這裡的,唯一的理由。」
「這和勇氣無關,艾莉亞。」
清凜此刻,也輕輕地張開了口,她的聲音依然冰冷,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重量。
「職責。」
職責。
這個詞,就像某個驚雷,在艾莉亞混亂的心靈中爆炸。她愣住了,看著眼前這兩條傷痕累累的人,卻依然選擇了這地獄的背影。
她終於明白,自己和她們之間,那道真正的鴻溝,到底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