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乱石山岗，北上的路变得愈发荒凉。脚下的土地从灰黑逐渐转向一种贫瘠的红褐色，植被稀疏，空气也变得干冷稀薄起来。我们仿佛正走向世界的边缘。
追踪工作进展缓慢，甚至可以说毫无进展。那该死的“至宝”留下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在格拉古督军那堪比精密雷达的感知和时不时掏出来的各种奇怪魔导器辅助下，才能勉强捕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依旧带着点骚气的粉红色能量残渣，指明大致方向——正北。
无法使用传送魔法，甚至连代步的魔导车或地行龙都没有，我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双腿，丈量这片广阔的高原。
而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另一个严峻的问题。
我身上这套象征着勇者身份的亮闪闪盔甲，太重了！！
这玩意显然是为了骑在骏马上接受民众欢呼，或者站在镜头前摆POSE设计的，绝对不是为了长途越野徒步！每走一步，金属甲片就哐啷作响，摩擦着我酸痛的肌肉，肩甲和胸甲更是压得我喘不过气，也可能是高原反应。汗水湿透了内衬，冷风一吹，那滋味，真是酸爽无比。
“呵……呵……我说……督军阁下……”我喘着粗气，试图和旁边那个依旧步伐平稳、连呼吸频率都没变的恶魔官僚搭话，“魔王军……就没有……什么……轻便一点的……制服吗？或者……申请一头……坐骑……”
格拉古头也不抬，一边走路一边记录：“申请驳回。第一，此为你个人装备，非魔王军制式。第二，坐骑申请不符合当前任务‘低调行进’原则及经费预算。建议：克服。体能锻炼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我：“……”我好想用这身盔甲把他砸进地里啊！
伊芙琳跟在我身边，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眨了眨她那清澈的大眼睛，很是认真地说：“阿贝尔先生，你的盔甲看起来好重哦。要不要我帮你背一点？我力气很大的！”说着，她就要伸手来帮我卸肩甲。
“不！不用了！谢谢！”我赶紧拒绝。让一个女孩子，虽然是个怪力少女，帮自己扛盔甲，这已经超出了我的羞耻心底线！勇者的所剩无几的尊严在隐隐作痛！
又咬牙坚持了两天，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身铁疙瘩彻底压垮的时候，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建筑物的轮廓。
那是一座建立在高原隘口的小镇，远远看去，像是用红褐色岩石垒成的堡垒，风格粗犷，屋顶平坦。镇子入口处飘扬着几面旗帜，有人类王国的，也有兽人部落的，甚至还有一面矮人工匠协会的徽记——这在人类主导的王国内可不常见。
“前方，‘红砾镇’。”格拉古看着他的小册子介绍道，“位于王国边境与北部荒原、矮人丘陵三地交界处，多种族混居的中立贸易点。历史可追溯到第二次魔界战争时期，曾是矮人支援前线的重要补给站，战后逐渐发展为贸易枢纽。注意：此地流动性大，情报复杂，需保持警惕。”
走进镇子，一股活力（或者说混乱）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类、矮人、尖耳朵兽人、甚至还有几个用兜帽遮住半张脸的精灵穿梭其间。空气中混杂着烤麦饼、香料、牲畜、金属冶炼和一丝淡淡的魔晶能量的味道。
路边的摊位售卖着各种商品：从矮人打造的锋利刀剑、坚固铠甲，到兽人猎来的毛皮和草药，再到人类工匠的陶器和布匹，甚至还有零星的地精在兜售一些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古代遗物”。
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酒馆里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我的目光立刻被那些装备店吸引了。看着橱窗里展示的轻便皮甲和锁子甲，再看看自己身上这套快把我累成狗的华丽铁罐头，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我要把这玩意卖了！”我斩钉截铁地对另外两位宣布。
格拉古对此不置可否：“个人财产处置，请自便。但需注意，不得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伊芙琳则有些好奇：“诶？勇者的盔甲不要了吗？”
“命比面子重要！”我悲愤地说。
找到一家看起来最大的矮人装备店，我扛着那身盔甲走了进去。留着火焰般大胡子的矮人店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掂量了一下我的盔甲。
“哼，华而不实的人类玩意儿。”矮人店主嘟囔着，敲了敲胸甲，“用料还行，附魔几乎等于没有，款式也过时了。五个金币，爱卖不卖。”
五个金币？！这可是我当初花了几百金币请皇家工匠打造的！我试图讨价还价，但矮人店主一副“你不卖就滚蛋”的表情。
最终，我还是含泪以五金币五十银币的价格卖掉了这身承载着我可怜荣耀的盔甲。感觉就像卖掉了自己的节操。
手里攥着那点可怜的钱，我浑身一轻，换上了一套在隔壁摊位买的普通旅行者布衣和轻皮甲，顿时感觉身轻如燕，能原地起飞！
“好了，现在我们有点钱了，去买点必需品吧！”我看向伊芙琳。格拉古？他早就声明经费仅限于“公务”，个人花销自理。
伊芙琳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嗯！交给我吧！阿贝尔先生和督军阁下看起来都不太会打理生活的样子！”
于是，我们跟着伊芙琳在小镇的市集里穿梭。她显然很擅长这种采购，精打细算，和小贩讨价还价起来有模有样。然而，她购买的东西却让我和格拉古面面相觑。
她没买任何武器防具，也没买魔法卷轴或药剂，而是用那点少得可怜的钱，买了一口厚实的铁锅、几个木碗、一把汤勺、一袋面粉、一些耐储存的蔬菜和肉干，还有一小包盐和香料。
“有了这些，晚上就可以做热乎乎的炖菜和烤饼了！”伊芙琳抱着一口几乎有她半个人大的铁锅，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总吃干粮对身体不好！爷爷说，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赶路和打架！”
我看着那口大锅，又看了看她纤细的胳膊，实在无法理解这反差萌。但……好像很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就在我们采购的时候，我发现格拉古督军不知何时，形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制服，但头上的犄角变小变圆了，肤色也变得像是晒黑的普通人类，脸上多了些皱纹，看起来就像个严肃古板的小老头军官。他甚至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副老花镜戴着！
注意到我诧异的目光，他推了推眼镜，低声解释道：“幻象魔法，基础应用。恶魔身份在此地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或关注，不利于任务。现采用‘退役人类老兵督察官’伪装身份。”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嘴贱：“哦？督军阁下真是能屈能伸啊。这副样子倒是挺适合您的，特别符合您那‘老气横秋’的内在气质。”
格拉古面不改色，用他那平板无波的语气回敬：“总比某些‘内在空空如也’，连魔力都无法有效管理的‘前’勇者要强。顺便一提，你新买的皮甲肩线缝歪了零点三公分，品控低劣。”
我：“……”淦！这老狐狸眼睛要不要这么毒！
于是，我们这支小队的画风变得更加清奇：一个穿着歪肩线皮甲、满脸不爽的前勇者；一个背着大铁锅和食材、笑容灿烂的怪力混血少女；还有一个幻化成小老头、捧着规章本和红茶、一路走一路毒舌点评的恶魔督军。
采购完毕，我们不敢多做停留，立刻离开了喧闹的红砾镇，继续向着北方那片更加未知的荒原前进。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前路未卜，不过今晚或许能喝上一口热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