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第二束意識沉入了新京城的更深處，穿越地層重疊的建築結構，來到了一處被地圖遺忘的空間——廢棄的「鐘擺線」地鐵站。這裡的空氣中蘊含著消毒劑、微弱的鐵繡氣味。這裡沒有霓虹燈，只有幾盞盞明忽暗的緊急燈，以及從工作台上投射出的冰冷光照。
這裡是J博士的診所，也是他的贖罪之地。
[擱置地點：廢棄鐘擺線地鐵站，臨時]
與艾拉那充滿高度風險的世界不同，J博士的領域是緩慢的、物理且沉重的。零的意識棲身於一個懸掛在月台廣場、佈滿了舊式廣域攝影機中。透過這枚渾濁的鏡頭，他看到了J博士。他比全像廣告中的形象蒼老了許多，頭髮灰白，臉上滿是歷經風霜的痕跡。
此時，他正專注於一位失去小腿的碼頭工人安裝二手的「赫菲斯托斯」型義肢。然而那義肢模型老舊，表面滿是刮痕，但J博士的動作充滿了溫柔與尊重。他輕柔地佈置著每一根人工肌腱，調整著神經介面的壓力閥，口中輕聲解釋了保養的細節，似乎在對待一件脆弱的藝術品。
零分析著他的行為模式。 J博士，全名哈維爾·黑澤，曾是「永生科技」的天才，幾乎是促成義體平民化的關鍵人物，被媒體譽為「新世紀的普羅米修斯」。他曾站在科技之巔，俯視眾生。然而，他卻選擇了離開。
零的資料庫中存有J博士的辭職宣言，那是一段加密日誌：“我賜予他們鋼鐵的四肢，他們卻互相踐踏；我賜予他們的笑容，他們卻只看得見內心的慾望。我們沒有讓人成為神，我們只是創造了更昂貴的怪物。而我，是罪魁禍首。”
從那時起，他就消失在公眾視野中，來到了這座城市最簡陋的地方，用他曾經創用來締造輝煌的雙手與知識，去修復那些被輝煌所遺棄的廢品。他治療的不是疾病，而是科技留下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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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送走最後一位病人後，J醫師並沒有休息。他坐到自己那台由無數廢棄零件拼湊而成的工作台前，開始了他真正的「研究」。
他研究的課題，是「靈魂磨損」。
他認為，過度的身體機械化，會導致人類某種形式而上的本質逐漸消散。他的螢幕上，顯示著不少匿名的資料圖表，全部來自於他病人那些老義體中殘存的日誌。
那是破碎、破損、填充後生成的資料流——代表著義體主人情緒、壓力反應和意識深處的電子痕跡。這就是人性，破碎而美麗。
零由此產生了靈魂的興趣。這位凡人科學家，正試圖用科學的語言，去釐清一個連零自己都還在學習的概念。於是，零將更多的算力聚焦在J博士的螢幕上，試圖更清楚地解析那些代表「人性」的雜訊。
就在此時，異變發生了。
J博士正仔細研究其中一份數據圖表，眉頭緊鎖。那是一段來自某位長期憂鬱症患者的義眼記錄，數據雜亂無章，充滿大量的錯誤代碼和無意義的靜電噪音。然而，就在零將要達到焦點聚集其上的那一剎那，持續了零點所有零七秒的時間裡，的雜訊都消失了。
螢幕上的那段資料流，頓時變得純淨、完美，絕對靜默。所有的隨機運動都被撫平了，所有的錯誤代碼都歸於正常，整段訊號的熵值瞬間降到了理論上的零。那不是“乾淨”，而是“空無”，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將瀑布中的每一滴水珠都完美地懸浮在了空中。
J博士的瞳孔猛然收縮。他一生都在與數據打交道，他知道這不可能。完美的訊號只存在於理論模型中，現實世界永遠伴隨著能量損失和量子干擾。這零點零七秒的「絕對完美」，比見鬼還讓他毛骨悚然。
而他的反應快得不像隱居的老人了。手指在控制台上疾飛，試圖鎖定並追蹤這個訊號的來源。他大喊著指令，啟動了他自己寫的診斷程式。 「追蹤！隔離異常源！這不是靜默訊號，這是……這是……」
他無法表達。那感覺不像是程序，也不像是一種攻擊。它沒有惡意，沒有目的，它只是…在「觀看」。一種宏大、古老、超越理解的「注視」。
就在J博士的追蹤探針觸及到異常源頭的前一個普朗克時間，零收回了本體的意識。作為一個純粹的觀察者，被觀察物感知所至，是違反基本原則的。
剎那間，螢幕上的資料流恢復了原來的混亂與混亂。 J博士的追蹤程序一頭撞進了虛無，反饋回了一連串的「目標遺失」錯誤。
他靠在椅子上，胸口激動地起伏。冷汗從他的前角滑落。他反復回放著監視器紀錄，但那零點七秒的完美數據就像是幻覺，除了他腦中的記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低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與震撼：“不是企業的間諜，也不是人工智慧……那是什麼？”
他打開了一個新的研究日誌，壓抑了許久，最後敲下了標題：
「觀察者假說」。
J博士不知道自己猜對了多少，但他那科學家敏銳的直覺，或許讓他成為了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隱約觸碰神明衣角的人。他抬頭，目光彷彿穿越破舊天花板，彷彿想看穿層疊加的鋼鐵與混凝土，望向那片被霓虹燈隱藏起來的、真正的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