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自那些名为“偶像”的存在演出开始。
这个词就以极高的频率从千秋的脑海中不断闪过。
台上的少女们如轩辕十四般闪耀,让她难以离开视线。
只是比起这些,更让千秋所震撼的是这会场中涌动,澎湃的,属于人类这种生物才能诞生出的强烈感情。
台上台下皆是如此,将感情传达,以感情回应。
这股浪潮近乎要将千秋所淹没,涌入她的身体当中,与跳动的心脏相共振。
她所压抑的那些事,此刻似乎可以全然抛之脑后,却忘思考,投身于这浪潮,化为当中的一份子。
最终,千秋得出了答案。
她被这名为偶像的存在所吸引了。
偶像并非神。
只是被刻意包装,捏造的存在。
但谎言不被识破便是真实。
没有疵漏的伪神又与真神何异?
如果换做自己在台上,受数万人的目光注视,将倾尽了感情的一切传递......
千秋已然从幻想中感受到了那份紧张。
正是在这样的压力下。
用尽虚无的一生去扮演“神明”,为同样虚无的人赋予“意义”。
离开舞台,自己这毫无意义的凡人之躯,可作为成神的柴薪而燃烧。即便熄灭殆尽,那也曾作为猛烈的大火熊熊燃烧,于他人眼中摇曳过。
从浪潮中挣扎而出,千秋不愿成为台下的观者,而是那台上的神明。
“千秋?”
演出结束,众人已然离席。
对着呆坐在原位的千秋,绫濑晃了晃她的手。
而当绫濑向其凑过脸去时,这位尽心尽力的长姐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真假的......”
绫濑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千秋在经历病症后似乎彻底将属于人类的情感抹消了。
可如今,千秋那滞留于眼眶的泪珠已承受不住重力,自她的下眼睑滑落,在肌肤之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并非悲伤,并非欣喜。
只是现场感情的涌动,让她置身其中情不自禁落下了眼泪。
“姐姐。”
少女颤动着嘴唇,轻声说着:
“我想成为「神明」。”
成年人绝对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语。
可对于千秋来说,一切全无的她所诉说的,是容不得半点虚伪,最为真挚的憧憬。
而水野绫濑,能够理解,能够明白。
那过早枯朽的盘根之上,渐生出了一支新芽。
从演出地车接车送回到公寓,绫濑久违地没有因工作离开,而是今晚于这里住下。
正因如此,才诞生了二人间可以对谈的奇迹。
要知道平时,千秋只会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首先,我想问千秋。”
“你为什么想成为偶像呢?”
在公寓的沙发上,绫濑昂起头,正视着眼前的少女。
她空洞的双眼中,仍留存着些许光亮。
“我什么都不剩了。”
听着千秋淡然说出自己的现状,绫濑的心头一紧。
“正因如此,我就像窗外的黑暗,是那虚无的存在。”
“一旦没有光,就贪婪地想要吞噬掉万物,将之填补于自身。”
“但永远不能饱足。”
“这就是虚无,一切都丧失了意义。我想将这份虚无燃烧,带上虚假的面具站在台上。”
“众人的目光聚集于我,世界聚集于我。”
“我渴求着成为那焦点来满足自己。”
千秋动了动交叉的手指。
“就同......我一开始为何选择花滑一样。”
“我在妄想中取代我所憧憬的羽生选手,接受人们的赞誉并享受着当下小团体的称赞。”
看着绫濑,千秋的表情似笑非笑。
“呐,姐姐。”
“似乎我一开始就这样这样贪婪不知满足的人。而现在,这种欲望开始变本加厉了。”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半。
绫濑眼中的千秋明明是小小的个子,但她映于灯光下的影子与身后的黑暗相交融,变得无法估量的庞大。
千秋从不开玩笑。
所以,绫濑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将心掏了出来,赤裸裸放在自己的面前来对话。
水野千秋所做的,只是在社会的规则下满足自己的欲望。
换言之,无论千秋的想法有多么异于常人,她都不会越过社会的底线。
因为明白这点,绫濑才下定了决心。
就权当是为过去的自己谢罪......
“我知道了,如果这就是千秋你的想法的话......”
“我会跟父亲谈谈。”
听到「父亲」二字时,千秋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千秋,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
“只是想要进入业界的话,比起你自己孤军奋战,通过他的人脉才是更快的方式。”
虽然绫濑在业界也认识不少熟人,但若想要说服他们让千秋加入并非是件易事。
但通过水野冬的大手,最少也能把千秋安插在天狼星内的企划。
“通过我?你们打算做什么?”
随着浑厚的男声,客厅剩下一半的灯被打开了。
那是个穿着得体的男人,看上去介于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实际年龄却远超这个数字。
高定西装,看似朴素却有着天文数字价格的腕表,就像他飒爽的仪态一样,男人自信地显露着属于自己的一切。
水野冬。
这个回家次数连屈指可数都称不上的男人,罕见地回到了水野千秋常住的公寓。
“父亲,你......”
“回我自己名下的房子还需要打招呼吗?”
水野冬走了几步,直接坐在了绫濑的身边,翘起二郎腿,双手抱拳压在了膝盖上。
“好久不见啊?宗仁?不,现在应当叫千秋了吧?冰场还在去吗?”
在经历那次失败后,千秋早在半年前就没再去过冰场。
这种事,水野冬实际上心知肚明。
“我没再去过了。”
水野冬本以为千秋会沉默不言,但少女干脆利落地回答让他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啊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水野冬明白了。
正因为眼前的这位水野千秋什么都不剩,那份虚无吞没了自尊心,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回应。
“如果当初你按照我的想法,不是去学什么花滑,而是跟在巧的身后慢慢学习公司事务,发生这种事后,你的人生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现在,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以承认是我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