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距亮相演出还有五十七日。
“今天各位都表现的不错，一开始烂到家的配合现在也能跟上节奏了。”
“特别是水野，自己偷偷加练不少啊。”
后藤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起初把唱跳结合在一起时，你气息总是很乱。现在倒是看不到这些毛病了，不过换气的节奏还是要把握好。”
“现场演出不是录音室，可没有后期工作人员帮你修正问题。”
经历了九十天以上的磨炼，千秋多少迈进了这行的大门。唱歌这件事本身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以自己的声音将歌曲中的想法和情感传递给观众，看起来同舞蹈差不多，但舞蹈动作本身有专人指导，只要做到便好。
唱则是相当概念化的东西，即便对方再怎么急破脸给你形容，GET不到点上那就是唱不出想要的效果。
好在，千秋那善于汲取“感情”的天赋帮了忙，对她而言很快就能理解曲子本身的“想法”。
光是从这点看来，她确实要强过玖玖里与静凛。
只是要结合上舞蹈，没有经验的千秋就要狠狠吃苦头了。
要是把平日的练习当做是演出，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要真琢磨，千秋明显有些跟不上二人的节奏。
对于C位而言，这是必然不能出现的情况。
“不过解决这些问题应当不会需要太多时间，从明天开始安排会有所变化。”
“现在正值暑假期间，你们的时间也比较宽松。”
“我们会进行MV的拍摄以及专辑歌的收录，在完成这些后再继续训练。”
“当然如果你们想自由加练我对此也并没有异议，只是注意劳逸结合，不要过分勉强。”
放在一开始，千秋大概很难相信这是后藤会说的话，不过现在的后藤倒是真与她的初印象有所出入。
人类确实不是由绝对的善与恶所构成的，各种思想与感情杂糅在一起，才捏造了这么复杂的东西。
嘛，就算后藤对待事业很上心，也绝不能调和好两人间的矛盾就是了。
“拍摄MV？”
这段时间的千秋除了练还是练，完全没有把亮相演出外的东西记在脑子里。
“我不是向你们提到过吗？”
“在亮相演出后，演出那首歌的MV会在网络公布。同时你们的专辑也会在发售。”
“至于正式演出还在规划当中，还尽请期待。”
只要让Syzygy站上舞台亮相，后藤的使命就彻底宣告完成，接下来千秋的命运会何去何从，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事情了。
“专辑共收录五首歌，一首是阿特拉斯所有企划公用的主题曲，其余四首都是你们的原创。让你们在这几个月里记住这么多首曲子，是觉得我闲的没事干吗？”
“和现场演出不一样，录音室收录因为可以后期修正，可调整空间很大。不要紧张，这是相当轻松的工作。”
“总之，明早九时事务所集合，不要迟到。”
交代完毕后，后藤一手摸向口袋，脚步有些急地离开了练习室。
毕竟男人是个烟瘾非常重的家伙，千秋她们练习时倒是又相当负责地跟看全程，这几小时下来可给他憋坏了。
“小千秋有发觉自己变高了吗？”
只余下三位少女的练习室气氛自然而然变得轻松了起来，玖玖里说出了自己最近一直很在意的事。
“有......有吗？”
抬起手，千秋比着自己的头，可作为长高者本人来说根本意识不到模型长度比原来拉高了多少。
“我也发现了，水野比我刚遇到她时可是足足长高了三公分。”
“三公分！？”
玖玖里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
“那不是相当厉害吗？我自从国中毕业后身高可就再也没变过了。”
“肯定是我带着千秋持之以恒锻炼的结果，现在的千秋可是能慢跑两公里！”
虽然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不怎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一旦了解了千秋的下限，就会明白静凛所说的这件事对于千秋而言是多么了不起的飞跃。
“诶，但是小静凛并没有长高啊？”
往静凛身边凑了凑，玖玖里比起二人的身高，两者仍是维持在那差不多的水平。
原因，大概千秋是知道的。
因为自己身体的年龄似乎和实际年龄对不上，本应是十六岁出头的年纪配上了看上去跟十三四岁差不多的身体。
所以大概还处在成长期。
也是拜之所赐，食物的开销要比预想中要大，摄入的营养全都用来拔高身体，导致那细瘦的四肢相较于之前也没圆润多少。
可肌肉倒是实打实的成长了，至少静凛先前送来的哑铃一磅程度可以轻松驾驭。
“那......那不一样！我的身体已经久经锻炼，所以成长空间很小。但像千秋这样跟虫子一样弱的身体，训练得当当然有显著成效！”
静凛前辈，通常来讲会把人的身体和虫子做类比吗？
虽然千秋很想这样问，但一想到对方是那个井木静凛，以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她还是太超前了。
对方肯定会不假所思地反问自己说的有什么错，虽然自己的肉体有在成长，但精神上要成长的倒是这位前辈啊。
“小静凛，我觉得你这样的形容方式可不太好哦。”
相比之下还是帮自己说话的玖玖里更让人放心.......
“哈！？就是因为玖玖里你这样放纵千秋，才会出问题！觉得自己行了一天两天三天这样下去，就会变成废人啊！”
静凛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就真的像是千秋变成了不思进取的逃课学生一样。
这算什么？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方针分歧产生的矛盾？
抛开这些不谈，正因为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的千秋总感觉自己又拥有了什么。
这是她从没感受过的情绪。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目标会往其他地方偏转，或许以后会出现，但目前尚没有能取代她所渴求之物的存在。
“小千秋，晚上要一起去萨O亚吗？”
在千秋正打算离开训练室时，玖玖里喊住了她。
“萨O亚？”
那是什么？很在女高中生之间很流行的东西？听起来名字像是什么海外服装店之类的贩卖时尚品的地方？
“毕竟现在我们也算完成了一阶段的努力，劳逸结合我就想着可以庆祝一下。”
“啊，如果你觉得不喜欢我们可以换.......”
“没事没事，反正我晚上没有什么安排。静凛前辈呢？”
“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同闹别扭的小孩子一般，井木静凛别过了头。“但是看在你们的份上，我可就破这一次例哦。”
“没关系的，小千秋。小静凛她每次都是破最后一次例。”
凑到千秋耳边，玖玖里一语道破了真相。
只是服装店啊......
千秋心里思考着要对什么样的衣服感兴趣才算是正常的“JK”，毕竟现在身上穿的常服不是姐姐绫濑带自己出门的时候挑的，就是绫濑穿不到的衣服改小的。
最近的潮流是叫什么？
地雷系？还是洛丽塔？趁着玖玖里跟静凛都去了更衣室，千秋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敲点点，给出的大数据立刻展示了几个当下潮流风格。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穿自己身上会很好看吗？
作为男性出身，千秋的审美实际上相当古板。
放在身份没变化前，穿的朴素或许引不起什么波澜。
但放到现在，那就是纯粹的“土”。
这得想办法跟上话题才行......
——等等，也没人说萨O亚是餐厅啊？
变成普通人的千秋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震撼。
从幼稚园到国中，千秋可上的都是上流的私立学校，能在那种充满艺术气息的环境下还接触到游戏主机就已经是奇迹了，像这种性价比占大头的廉价餐厅基本都属于未涉及的领域。
他跟大学时期离家独立生活的姐姐绫濑可不一样，怎么使用洗衣机，在什么时间能买到半价便当，可都是一点点借着网络的力量学到的。
早知道就去直接谷歌一下“萨O亚”而不是“JK潮流穿搭”了。
“小千秋果然还是觉得不满意？”
看在于门口愣住的千秋，玖玖里不禁担心地问了起来。
要是因自己的任性去强迫对方，她可会自责很久。
“不，只是稍有些震撼。”
“震撼？可这只是非常普通的餐厅啊？”
“我的意思是能和又是朋友又是团队成员的大家一起来这里非常震撼。”
“小千秋用的形容词可真是有些奇怪。”
玖玖里微微一笑，这事似乎就这么被千秋所糊弄过去了。
七月，就算是夜，在白天积攒的暑意也全然没有散去。更别提今年热的就像蒸笼一样。
从室外踏入充满冷气的房间，那疲颓的精神也瞬间因凉意振奋了些许。
空气中所弥漫的是独属于西式餐饮常用的香料的柔和气味。
“欢迎光临。”
面带微笑的服务员领着三人到那相当宽敞的沙发四人座前，同时呈上了菜单。
饮料的价钱只要付费了就可以自主畅饮，菜品的价格和自己买的打折便当比或许比不上，但在千秋的世界中，这是她所见最便宜的餐厅菜单。
以至于千秋会怀疑，冠以那些名字的产品，货真的对版吗？
但不得不谈与这餐厅的庶民气息对相称的，是她手里也没多少的可支配资金。
打折便当便宜是便宜，但与千秋如今旺盛的食欲相互抵消，那便没太有什么节省开支可言。
果然还是自己就读的那所老旧学校食堂里的任拿主食自助与低价面包才是极致性的价比。
毕竟那可是真真正正有着政府补助的项目，和卖不出去就要废弃的打折产品还是有所差异。
“三份饮料畅饮，一份肉酱意面和芝士蛋糕。小静凛是要.......”
“老样子。”
“追加一份土豆沙拉和芝士焗饭，还有温泉蛋。”
玖玖里慢声细语的模样，仿佛她才是服务生。
“小千秋想点什么？”
“诶！我......”
不妙啊，这个菜单。玲琅满目的，每个看起来都想试试看。
“麻烦来一份烤翅和汉堡肉排。”
“明明在训练时的小千秋大大方方，现在却有些拘谨呢。”
“玖玖里说的没错，要是演出时还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可唱不出一句词。”
面对两人的夹攻，千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打圆场。毕竟自己可不是紧张，而是面对未知处处留心的谨慎。
好在今天餐厅的排单不多，预制食物上菜的速度也够快，这才没有让千秋的沉默继续下去。
盘子很大，食物很小。这种营造出精致感的方式多少会联想到西方法餐。
至于味道，是平庸配得上价格无功无过的水平。这倒是已经习惯的事，毕竟这几年千秋所摄入的一直是这种程度的食物。
但唯有一点让千秋觉得不一样。
那是同高雅场所的社交完全不同的氛围，不用紧绷着神经，顾虑礼仪。
在这些同龄人面前，自己不知为何感到了卸下提防的安心。
哪怕是做出了奇怪的举动，也不会有人在意，进而一笑了之。
稍有些。
是的，稍有些。
水野千秋在成为神明前，似乎有些期待起了作为庸物的日子。即便那感情只能在今日维系，明日醒来仍会陷入那贪欲当中。
但在今日，她觉得自己是饱足的。
还能期望于更多东西吗？
换句话说，就算是期望又能得到什么？
本是永无停歇的怪物于此得到了片刻的驻足，这是未曾得到过的奢侈。
对水野千秋而言，自己都不明白心中的答案是什么。个十百千万，站在台上的她未来又会需要多少双眼睛的注视来满足自己呢？
......
自己真的从那片海中找到了路吗？
还是说仅仅是从一片海乔迁到了另一片而已？借着某个名头向前航行，进行一场永远都找不到答案的远旅？
即便这都是事实，那又能怎样呢。
一头醉心于认可欲的怪物，只能蹒跚着的步伐，乔装着面貌前进啊前进，最终停在那天国或是地狱的门关前沉没罢了。
如果说将偶像当作商品是后藤制作人的「道」。
那么这就是自己的「道」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