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野和千秋,一名一姓在国内算不上常见,但也难称稀少。
每个人一生所能做到的事情极其有限。想要走向台前,背景、毅力、天赋、运气种种因素都会对此产生影响。
最终抵达结果回首看去,无非是这些因素所各占比的多少。
水野千秋。
是少女,是高中生,是偶像。
她做到了许多同龄人都做不到的事。
常理上,这句话应当加上“轻易”二字。
但我藤原久里无觉得那样有辱少女所付出的一切。
水野千秋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在偶像的道路上脚踏实地走了下去。
如今是初冬。
像这样的露营地也没了虫鸣,放在晚上四周会寂静的可怕。
仅能让人安心的,就是我身边还有着弧光的各位,以及其他来这里露营的其他人。
而我,如今正在露营地附近的大湖举着钓竿,眼睛盯着那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夜钓,据说今天有人在这里坐上一天都没钓上鱼来。
那位倒霉的先生一家正巧在我们下山设营时与之相遇。
或许我们是一群年轻人的缘故,他感到意外的同时与我们相谈甚欢。
当我提出想要试试钓鱼时,他便把渔具大方借给了我。
我好像并不期待鱼会上钩,自己想要的,大概只是这样的,能让整个心沉浸于自然的环境。
“制作人。”
啊,夜晚到了。
所以捣蛋鬼也降临了。
水野千秋,她的头上正套着在万圣节线上直播时掏空的南瓜,像是打算复现那万灵与怪物狂欢的节日一样,与我身后幽幽站着。
“我以为制作人会吓一跳。”
见我波澜不惊的样子,少女似乎有些失望。
“别小瞧成年人啊。”
“但制作人明明也成年没几年。”
“成年就已经十分值得骄傲了。”
“那么了不起的成年人制作人,能帮我把南瓜从头上拿下吗?”
少女在我面前用力地抬了抬那南瓜,好似跟她的肩头粘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套在头上之后,我就没有力气拿下来了。”
“现在感觉肩膀要被南瓜压断了。”
“你现在就像是什么手机游戏中万圣节限定的整蛊角色一样。”
虽然这么数落着她,但我还是放弃了手中的钓竿,为她拿下了南瓜。
月色下,我再次看到了少女那宛如被诅咒般,吸引人视线的容颜。
她的双瞳、脸孔、皮肤乃至鼻息,如那众神所造的最完美的少女,诱使人堕落的背后,是能够吞没世界的“绝望”。
只是我现在觉得,从她身后能窥见些许最为宝贵的希望之光。
藤原久里无也是人类,也不禁因此瞧得入神。
“啊,抱歉。”
我往后一退,回到了我钓鱼的专属座位。
她对我的失礼并没有追究,只是像那影视剧中的贵族千金一样抬起手掩住嘴唇,嘴角却微微上扬。
水野千秋平时很少笑,或者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她是不是用这个机能换取了作为偶像的才能。
但最近我才了解到,她没跟可怖的魔鬼做过交易。
“制作人觉得这跟能吸引来鱼吗?”
她指了指地上的南瓜,开启缺乏常识的玩笑。
或者说,那不是玩笑。
只是为了和我交谈,而找出的话题而已。
“你要是把这个东西扔进去,我现在就可以收工了。”
本来鱼就难钓,鱼要是被惊动了怕是更没可能上钩了。
“但是制作人在这里不是坐了两个小时都没什么成效吗?”
少女说的是事实,但我保证这和我的技术完全无关,完全是这个地方的鱼比较邪门。
“要是只要抛钩鱼就能上钩,钓鱼的乐趣会大大打折扣。”
“钓鱼重要的是过程。”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我的回应,特意在光源好的地方朝着我伸出手。
上面是她前不久觉得有趣涂上的淡橙色指甲油,以及在回到营地画油画时沾上的颜料。
明明手上都是五颜六色的色点,衣服上却一尘不染。
真是了不起。
“我记得在饭前就让你洗手了吧,你用的涂料不是说还有毒性吗?”
“这是我的勋章。”
“明明是个非常不起眼,非常小的一件东西,别人都无法理解它的价值。”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却是十分重要,十分宝贵的存在。”
“会因它的损坏感到难过,会因它的遗失感到惆怅。”
“哪怕它只是小小的一粒黄豆。”
“难道你要说手上的油彩就有这样的价值吗?”
“没有。”
水野千秋吐了吐舌头,她常说我是坏心眼,事实上她也不多呈让。
恶作剧的本事是三流,用话语戏弄人的本事则是一流。
“那就快去洗干净。”
听了我的话她便要上前,我伸出手将她拦下。
“给我去卫生间洗,不要污染环境。”
“坏心眼。”
抛下这句抱怨,对我命令般的语气她反倒是很开心,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是啊,我知道。
我被水野千秋缠上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就在刻意地靠近我,仿佛想要从我身上摄取到什么东西一样。
只是这样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
手上传来些许震动。
我本以为是鱼上钩了,但却是我隔着口袋压住的手机。
「久里无君,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回复我?是觉得我不重要了吗?」
「明明阿姨说了,你答应过她一辈子不会背叛我的。」
「现在却......」
「明明我是这么的......」
「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
屏幕后的女人,是我的青梅竹马。
只是毫无根据地依照着父母辈在儿时所说的戏言,对我抱有着感情。
与她相处时,我感到倍增的压力。
只要拒绝了她,我便可以轻松自在。
但——
她脆弱敏感且易碎。
我生怕若是拒绝了她,一条生命就这么会消逝于人间。
于是我跟她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但似乎她越来越让我难以应付。
......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水野千秋。
明明二者似乎都是那么脆弱,却截然是两种不同的人。
她同样是缠上了我,却激不起我丝毫的厌恶。
我反而想——
逃到她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