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因体温升高感觉像是要裂开了一般,关节也时而传来阵痛。
据说缓释的药物生效的速度相当之慢,服下后也要忍受一段时间的痛苦。
那么这“一段时间”究竟是多长呢?
我不知道答案,只是此时此刻的我对于时间的概念已经变得模糊了。
身体不想动,脑袋也不想思考。
但我努力让思维运转着,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
大概是我一直没什么反应,导致对方以为我睡着了。
我所牵拉的,制作人的衣角正从我手中脱离。
“别走。”
似乎我也不怎么清醒。
由于没有力气,我用最简单的语句表达着我如孩童般任性的想法。
他听从了我的请求,留在了我的身边。
我知道我不该束缚着他的。
但我也知道,自己是个贪婪且自私的人,所以如此之想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
白。
除了白。
还是白。
不,或许不是白。
只是认定了空间是白色的概念,而不代表着它真正的样貌。
意识能跌落到这里,我明白了一点。
——我在做梦。
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清醒之梦相当少见,一般很快就会醒来。
但大概是因病的缘故,我成了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现在,梦中的我正站在这各种场景杂糅,完全无法理解的空间之中。
眼前混乱的图块不可能是桌椅,但它们对我而言就是有着桌椅的概念。
以及,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存在。
意识告诉着我,它是「我自己」。
「现在,你觉得自己是谁?」
它这样问着我。
当初或许我会有这样的疑问。
但现在我觉得,我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于现实世界切实存在着,我就是我。
没必要去追寻自我的终极答案。
我站在当下的每时,每分,每秒。
即便时间流动,我也只存在于当下,而不是那没有答案的谜团之中。
......
有所思便有所梦。
好像不久之前,制作人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而我做出的回应,竟惊人的与他相似。
即便没发出任何声音,我的想法乃至思绪,也传达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它如今已经不是我自己,而是“水野宗仁”。
他朝我大张着双臂,而我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利剑。
「那就在此变的完整吧,水野。」
「与过去的你所诀别。」
我的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
“只要杀死了眼前的水野宗仁,水野千秋便可完整。”
向前。
向前。
直到我抵达了与其十分相近的距离,面对毫无抵抗的水野宗仁,就算是我如今这样孱弱的身体,也有自信杀死他。
只是我并非那样做了。
这是我的梦。
是我想法的映射,是所有恶念与善念交织的地方。
带着蛊惑的声音,是我的想法。
而如今心中的答案,也是我的想法。
更强烈的想法,便能在梦中取得主导权。
剑在我手中锈蚀,于一阵轻风中化作齑粉。
我迈上一步,与水野宗仁紧紧相拥着。
我喜欢着人类。
我向往着人类。
曾经无比想要成为神明的我如今......
——想要理解人类的感情,成为真正的人类。
——人类生来就是不完整的,即便是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完整。
——如果说与过去的自己所诀别就能让自己变得完整的话,那无异于掩耳盗铃。
沉浸在幻梦之中,永远无法认同自己是残缺的。
而我承认,自己要是人类,便是残缺的。
过去是我,当今也是我。
我承认水野宗仁的存在,也承认水野千秋的存在。
二者并非独立,而是一体。
梦崩塌了。
眼前的一切皆是。
方才的水野宗仁也没了踪影,我的脚下失去了支撑,沉进了那无边无际的深渊当中。
水明明该是冰冷的。
却像是火焰一般烧灼着我,身体不禁渗出汗珠。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
我醒了。
梦中的一切都再无踪影,唯有那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保留到了现实。
身上的所有不适都烟消云散,身体轻盈,思绪也相当清醒。
“还好吗?”
眼前的男人这样问起我。
于室内亮起的灯光告知着我在室外,夜晚已经支配了天幕成为了暂时的主人公。
“复活......了。”
很多我暂且没法理解的东西不谈。
男人是我如今最为信任的存在,也是我最为依赖的对象。
明明自诩为贪婪自私的家伙,实际上却很难成事的想要去依靠对方。
这大概就是我的残缺吧。
“制作人。”
我使用了这具身体所能支配的全部名为“勇气”的能量,打算向他提问。
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将终止我那自私的恶行。
“如果我之前是男生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我并没有用玩笑似的语气,而是十分正经地问着他。
......
“是什么罕见病症之类的?”
他的表现似乎比我想象中平淡得多,这是见过世面的成年人的力量,还是他当做了玩笑?
不,以他了解我心思的程度,不可能是后者。
“放在中世纪说出这种话会被推上火刑架吧,但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各种当初异端的学说也被人们所接纳......”
他是在安慰我。
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在当下的世界,就算发生了我口中的那些事“水野千秋也并没有那么奇怪”,只是个普通存在于世间的人类罢了。
“......不过这都是公式化的答案。”
“以我个人而言呢......”
“你就是你。”
“人类就算说着要割舍自己的过去,残留在意识或是身体中的某些东西都无法与之分别。”
“过去的你依然是现在的你的一部分。”
“现在的水野千秋,并非只是「现在的水野千秋」,而是衔接了过去的全部,站在当下的「你」。”
“是在偶然间与我相识,渴望着成为偶像迈向更大的舞台,为此迈着努力步伐的「你」。”
这就是制作人,藤原久里无对我的答案。
正如那圣约所写,神明是唯一的。
我不需要所有人的认同,只需要他一人仿佛就能满足我的所有需求。
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将终止我那自私的恶行。
反之,就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
要维持多久,我也不知道。
只是暂且地在笨拙的我找到心中感情的答案前,我希望这样的日子久远持续。
因为——
我找到了我的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