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江户天际的薄雾,却难以驱散弥漫在花川町通的焦糊与悲伤气息。
“花咲阁”的废墟依旧冒着缕缕青烟,断壁残垣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惨剧。
“町火消”的人员仍在进行最后的清理,周围聚集着不少心有余悸的民众和闻讯赶来的各路人士,议论纷纷。
满月一行人抵达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七蒲奈月的雪白猫耳因沉重的心情而耷拉着,但她挺直了小小的背脊,粉色眼眸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她必须在父亲和喜多川家的正式代表到来前,稳住局面,处理善后。
神无月和水无月姐妹紧随奈月身侧。
神无月警惕地低垂,黄色的眼睛中带着一丝忧郁,履行着临时护卫的职责。
水无月则依旧安静,湛蓝的眼睛中带着一丝悲悯,默默协助奈月与相关人员进行沟通。
满月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平静地注视着这片废墟。
她没有插手具体事务,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与支撑,另外,有希和莲雨没有跟来,都在盯着某只狐狸。
“奈月小姐……”
一位穿着“猫乃屋”印花振袖的年轻浪人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急迫与后怕,
“初步清点完了,我们存放在‘花咲阁’用于大赛的部分物资全毁了,用于大赛奖励和售卖的部分高级茶具、特制花牌全毁了……损失不小。还有三名在后台帮忙的见习游女被飞溅的木屑所伤,好在伤势不重,已安排去‘猫之汤’旁的医馆处理了。”
他顿了顿,递上一封边缘有些卷曲的信函,声音压低,小声说道:
“这是天刚亮时,一位叫森川夜的魔女小姐匆匆送到‘猫乃屋’的,指名要交给您,是关于……千寻小姐的。”
奈月深吸一口气,接过信函,小手微微颤抖。
她当然知道槐名千寻是此次事件的直接责任人,但面对一个生命的如此逝去,她心中并无多少“罪有应得”的快意,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荒谬感。
她展开信函,快速浏览,内容大致是槐名家对此次事件表示震惊与哀痛,承认千寻的失误,并承诺会承担相应的赔偿,信的内容冰冷而公式化,通篇充斥着世家大族在丑闻面前的撇清与切割。
“这样吗……仅仅只是这样吗?千寻小姐的死,只配是这样的方式对待吗?槐名竼恩维喵……”
奈月将信函收起,声音有些低沉,
“受伤的帮工,用最好的药,费用从七蒲家的账上出。至于赔偿……等父亲大人和喜多川家商议后再定。现在,先安抚好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受到惊吓的参赛者和客人喵。”
“是!”
浪人领命而去,看向奈月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这位年纪尚小的老板,在如此巨大的变故面前表现出的冷静与担当,远超常人。
神无月看着奈月忙碌的小小身影,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水无月说:
“这小不点,还挺有模有样的嘛……”
水无月轻轻点头:
“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
奈月抬起头,望向满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满月……槐名家……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千寻小姐她……难道她的死,只配得到这样一纸冷冰冰的‘赔偿协议’吗喵?”
满月缓步走近,目光扫过信纸,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预料。
“嗯……对于将家族利益与自身目标置于一切之上的魔女而言,情感是多余的,甚至是危险的。这份‘声明’,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划清界限,防止我们借此深入追究槐名家的底细。”
她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可是……”
奈月还想说什么,却被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骚动打断。
只见几个穿着其他商会服饰、眼神精明的中年人挤开人群,径直朝奈月走来,脸上堆着看似同情实则算计的笑容。
“哎呀呀,这不是七蒲家的小老板吗?真是天降横祸啊!”
为首一个胖商人假惺惺地叹道,
“‘花咲阁’毁了,这次大赛的投入怕是血本无归了吧?听说你们七蒲家为了这次活动,可是把大半流动资金都押上了?啧啧,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啊……”
另一人接口,语气带着试探:
“奈月小姐,你看这烂摊子……若是周转不灵,我们‘越后屋’倒是可以商量,价格好说,嘿嘿。”
这些人,是嗅着血腥味而来的秃鹫,试图趁火打劫,瓜分七蒲家可能因此事而受损的产业或商路。
奈月的小脸瞬间绷紧,粉色猫尾因愤怒而炸毛了。
她刚经历灾难与生命的消逝,此刻还要面对这些赤裸裸的商业倾轧。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不劳诸位费心……”
满月上前一步,站在奈月身侧,用手护着她,目光如冰冷的刀尖扫过那几个商人。
“七蒲家与平安京御前家既是合作伙伴,区区损失,御前家还承担得起。至于大赛……”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中断而已,并非终止。待再找一个好去处,便是大赛重启之时。届时,还望诸位再来捧场。”
她黑着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四周,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那几个商人被她一扫,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脸上的笑容僵住,讪讪地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退回了人群。
奈月仰头看着满月的身影,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满月这是在为她,为七蒲家撑腰。
“谢谢你,满月喵……”
她小声说,小手悄悄攥紧了满月的袖子。
满月低头看了她一眼,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笨蛋,你是我的家妻,自然不能让人欺负了。”
她小小的身体被满月稳稳抱起,视线骤然拔高,与对方那双深邃眼睛平齐。
近距离看着满月带着慵懒笑意的脸庞,奈月能清晰地感受到环抱自己的手臂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以及……一丝让她脸颊无法控制地迅速升温的、独属于满月的清冷气息。
“呜——谁、谁是你的家妻了!满月,放我下来喵!”
奈月整张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粉色的大眼睛慌乱地眨动着,小手象征性地推拒着满月的肩膀,雪白的猫耳紧紧贴在头发上,尾巴却因为害羞和某种隐秘的欢喜而炸成了毛茸茸的一团,在空中不安分地甩动。
周围的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和窃窃私语,先前因灾难和商人刁难带来的压抑气氛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互动冲淡了不少。
神无月抱着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姨母笑。
水无月则安静地站在姐姐身旁,湛蓝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温和的水光。
“哦?刚才不是还靠我撑腰吗?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满月故意颠了颠手臂,将奈月抱得更稳,嘴角的坏笑加深,
“七蒲家的小老板,要言而有信才行。”
“那、那是两回事喵!”
奈月羞得把脸埋进满月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快放我下来啦!好多人看着呢……而且、而且我还要处理善后的事情喵!”
感受着怀里小猫娘滚烫的脸颊和轻微颤抖的身体,满月知道不能再逗弄下去了,否则这小家伙真要害羞到晕厥了。
她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将奈月轻轻放回地面,但一只手仍自然地搭在她小小的肩膀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好了,不闹了。”
满月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再次扫过废墟,
“善后的事情按你的想法去做,需要什么,跟莲雨或者有希说。御前家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脚踏实地后,奈月脸上的热度稍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作为经营者的冷静。
她抬头看向满月,粉色眼眸中充满了感激与坚定:
“嗯!我知道的!谢谢你喵,满月。”
她转过身,重新面对那些等待指示的浪人帮工和“町火消”,小小的身影在晨光中却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各位,我们继续!受伤人员的抚慰金加倍!损坏物资的清点务必仔细,损失列明清单喵。”
看着奈月迅速投入工作,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满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小猫娘的韧性和能力,确实远超她的年龄。
就在这时,神无月凑近了一些,低声对满月说道:
“家主,那边……槐名家的那个魔女,一直没有动静。按照她的性格,妹妹死了,哪怕只是个意外,她也不可能毫无表示。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水无月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姐姐的看法。
满月微微眯起紫瞳,望向天守阁的方向。神无月的担忧不无道理。
竼恩维那个女人,冷酷、偏执,掌控欲极强,槐名千寻的死,无论原因为何,都等于是在她完美的布局上撕开了一道意外的、带着耻辱的裂痕,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静观其变呗……”
满月沉吟片刻,低声道,
“她若不动,我们便按自己的步调走。她若动了……”
满月的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月蚀之力如同游丝般缠绕,带着毁灭的气息。
“那就看看,是她掀起的风浪更大,还是我的‘蚀’,能将她的一切企图都吞噬殆尽。”
与此同时,森川夜那边,她抱着那顶焦黑的魔女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花川町通。
好友以如此荒谬又惨烈的方式逝去,槐名家族冷漠的回应,以及满月那深不可测、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都让她心乱如麻。
她需要找到一个能理解这一切、或者至少能提供些许指引的地方。
在江户,除了那个约定好却再也无法见面的千寻,她能想到的,只有位于上城町区边缘、那处挂着“E.W.C”(Edo Witch Coven-江户魔女会)古朴木牌的建筑——表面上是融合了异国风情的居酒屋,实则是魔女会的一个魔法部门,也是她这次回江户原本打算拜访的地方之一。
踏入“E.W.C”,内部的光线柔和而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沉香、抹茶与古老纸张混合的淡雅气息。
内部的光线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幽暗,空气中混杂着清酒、烤物与某种淡淡的、如同电路板烧焦又混合着熏香的奇特气味。几个穿着改良版和服、妆容却带着异域元素的“侍女”无声地穿梭其间,接待着零星几位客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宁静祥和。
森川夜压低了自己仅存的、那顶略显陈旧的魔女帽帽檐,径直走向居酒屋最深处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面绘制着巨大浮世绘的墙壁,画中是夜色下的江户城与翱翔的乌鸦群。她伸出右手,指尖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复杂的魔力符文,同时低声吟诵出槐名千寻曾经偷偷告诉她的、属于魔女会内部成员的识别密语。
“……于寂静中聆听法则之音。”
浮世绘墙壁上,一只乌鸦的眼睛微微亮起红光,扫描过森川夜全身。随即,整面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发出几不可闻的、如同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墙壁无声地向侧方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前的昏暗通道,里面传来更浓郁的魔力气息和某种低沉韵律。
森川夜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身后的墙壁悄然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尘嚣。
通道两侧是打磨光滑的青石壁,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月光石,走了约一会儿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与外界居酒屋风格截然不同,却又奇妙融合了古典雅致与神秘魔法的街区呈现在眼前。
挑高的穹顶由古老的榫卯结构支撑,其间点缀着如同星辰般自行发光的符文。
墙壁并非冰冷的金属,而是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木质齿轮组和悬浮其间的卷轴虚影。
一些穿着传统魔女袍或改良便于行动的和服、身上装饰着编织符文或活体植物图样的魔女分散在各处,有的在观察着由水镜构成的星图,有的在操作着由灵丝牵引的复杂织机,有的则围坐在由发光菌类与萤火虫环绕的古旧茶台旁低声交流。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灵草、旧书卷以及某种如同雨后竹林般的清新魔力气息。
森川夜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几位魔女抬起头,目光在她年轻的脸庞、怀中的焦黑帽子以及身上尚未散尽的烟火气上停留。
眼神中有关切,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一位看起来较为成孰、穿着深蓝色缀有彩色星云魔女袍、墨发琥珀色眼瞳、带着圆框眼镜的精灵魔女兼看板娘站起身,向她走来。
她是这里的常驻管理者之一,代号“班鸠”。
“哦?森川家的小丫头?欢迎回家……”
“班鸠”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沉稳,她注意到了森川夜怀中的帽子,以及她苍白的脸色,继续问道,
“你怀里的是……?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千寻那孩子呢?她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吗?”
接连的问题,尤其是提到千寻,瞬间击溃了森川夜勉强维持的镇定。
她的眼眶再次泛红,将怀中那顶焦黑的帽子递了过去,声音哽咽:
“‘班鸠’前辈……千寻她……‘花咲阁’的爆炸……她、她……”
她哽咽着,几乎无法成言。
“班鸠”接过帽子,指尖拂过焦黑的边缘,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槐名千寻的、已然彻底沉寂的魔力印记,以及那混乱而狂暴的爆炸残留。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表情复杂,还是慢慢安慰森川夜:
“冷静点,孩子,慢慢说。”
“班鸠”引导着森川夜走到一旁相对安静的坐榻旁坐下,递给她一杯散发着宁神香气的花草茶。
森川夜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组织语言,将“花咲阁”爆炸的前后、千寻那所谓的“芬芳爆弹”、自己赶到现场只找到帽子的经过,以及后来在喜多川家的见闻,尽可能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槐名家那边,只送来了一封冷冰冰的承诺赔偿的信函……就好像、好像千寻的死,只是一场需要处理的麻烦事故……”
森川夜的声音带着愤怒与不解,
“‘班鸠’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寻的实验虽然总是出问题,但这次……这次的感觉很不对!爆炸的魔力残留太混乱、太强烈了,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实验失误!”
“班鸠”静静听着,目光一直盯着那顶焦黑的帽子,脸色越来越凝重。
当森川夜提到在喜多川家见到了平安京的御前满月,以及对方对帽子上的魔力残留表示出的“熟悉感”时,她的眉头紧紧锁起。
“满月……那位掌握‘月蚀之力’的主人也在关注这件事吗……”
“班鸠”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她抬起头,看向森川夜,语气严肃:
“傻丫头,你的感觉没有错。千寻这次的‘实验’,恐怕并非单纯的意外。”
“什么?”
森川夜睁大了眼睛。
“我们最近监测到江户的地脉,尤其是吉原和上城町区附近,有异常的能量扰动。这种扰动……与‘鸦之魔女’竼恩维近年来进行的某些‘研究’产生的波动有些类似,但更加隐晦和不稳定。”
“班鸠”压低了声音,
“千寻那孩子,心思单纯,对魔法的热情盖过了警惕。我们怀疑,她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并尝试改良了某种……来自‘鸦之魔女’实验室未完成的危险术式或催化剂。”
森川夜倒吸一口凉气:
“您是说……千寻是被‘鸦之魔女’的……”
“不,未必是直接陷害。”
“班鸠”摇了摇头,推了一下眼镜,说道:
“更可能的是,她偶然得到了某些‘废弃’或‘遗失’的笔记或材料,将其当成了普通的古代魔法文献进行钻研。‘鸦之魔女’的研究……或者说,魔法部的十位最强们早已偏离了魔女的传统道路,涉足了许多危险的禁忌领域。那些不稳定的半成品,在外行手中,尤其是像千寻这样充满热情却缺乏足够知识和控制力的孩子手中,无异于点燃的炸药桶。”
她看着手中焦黑的帽子,叹息道:
“这顶帽子上的残留……不仅仅是爆炸的痕迹,还有一丝被强行引动、扭曲后崩溃的‘创造’与‘生命’法则的气息……这绝不是普通的爆炸法术能达到的效果。竼恩维大人她……或许是在尝试触碰神的领域了。”
森川夜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好友的死,背后竟然牵扯到如此可怕的真相?魔女会内部的研究禁忌?乃至……神明的亵渎?
“神、神明?可我们……只是普通人的躯体,怎么可以……”
森川夜担心的语无伦次,淡奶油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班鸠”沉默了片刻,精灵特有的漫长生命让她眼中沉淀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沉重。
她缓缓将帽子递还给森川夜,并说道:
“可以的,因为…她们已经……找到了能弑神的方法。魔女追求知识与力量,但弑神……这早已超出了常规魔法的范畴,是踏入禁忌中的禁忌……”
她顿了顿,看着森川夜瞬间苍白的脸,继续解释道,尽管这解释本身都带着不确定的推测,
“或者说,她们找到了一条路径……一条通过扭曲生命本源、献祭庞大能量与特定‘容器’,从而暂时‘欺骗’或‘覆盖’世界规则,赋予凡物以弑杀神明之‘权能’的路径。”
她指向周围那些缓慢运转的木质齿轮与悬浮的卷轴虚影。
“我们‘E.W.C’近年来一直在监测地脉异常。江户,尤其是天守阁下方,以及吉原区域,地脉的流向和能量性质正在被一种外来的、充满掠夺性的力量缓慢修改。那不是自然的演变,而是人为的‘引导’和‘污染’。”
“这与弑神……有什么关系?……呼∽”
森川夜声音干涩,吹了一下杯中茶水,嘬了口。
“关系在于‘燃料’和‘坐标’。”
“班鸠”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丝微光勾勒出简易的江户地形图,其中几个点格外明亮——天守阁、吉原、以及……刚刚爆炸的“花咲阁”大致区域。
“神明依凭信仰与规则而存在。若要弑神,首先需要足以撼动其存在根基的能量,其次,需要一个能承载并释放这股力量的‘基点’。”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继续说出自己的观点,
“‘鸦之魔女’主导的‘血神祭’,表面上是为了维系御前前家主的生命,但我们怀疑,那只是一个幌子,或者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每一次祭典,献祭的不仅是少女的生命,更是通过某种邪恶的仪式,剥离并储存她们灵魂中某种纯净的生命能量,同时……以她们的血与魂作为‘颜料’,在江户这片大地上刻画一个巨大而隐秘的‘弑神法阵’。”
森川夜捂住了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
“而千寻……”
“班鸠”的眼神黯淡下去,带着痛惜,
“她可能无意中得到的,就是构成这个巨大法阵某个‘节点’所需的不稳定催化剂或者能量聚合公式。她以为是普通的古代魔法,试图用她自己的方式去‘改良’、去‘创造’,结果……提前引爆了那个节点积蓄的部分能量。这也是为什么爆炸的魔力残留如此怪异且强大,因为它本质上是那个弑神仪式的一小块碎片失控了。”
这个推测太过骇人听闻,森川夜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头晕目眩,根本听不懂。
好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如此庞大而黑暗的计划,并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告诉满月家主?还是通知魔女会总部?”
她急切地问。
“总部……”
“班鸠”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魔女会内部派系林立,十位最强魔女各自为政,甚至彼此理念冲突。竼恩维的行为虽然极端,但谁又能保证,其他几位没有类似的、或其他的疯狂计划?在缺乏确凿证据前,贸然上报,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不必要的干涉。”
她看向森川夜,眼神变得坚定,
“至于那位满月家主……她或许是这次推翻御前家的‘底牌’。她拥有的‘月蚀之力’,本身就带有‘毁灭’与‘再诞’的意味,与竼恩维试图窃取的‘神’权能,在某种层面上是对立的。而且,她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班鸠”站起身,走到森川夜面前,一把搂住她。
“前、前辈!不能呼吸了……!”
森川夜闷在“班鸠”柔软的胸怀中,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淡黄色的长发都蹭得乱糟糟。
“班鸠”这才松开她,推了推眼镜,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抱歉,一时激动。总之,这件事我们‘E.W.C’会暗中继续调查,那么作为她好友的你,也可能被注意到,你呢……就……”
她看着惊魂未定的森川夜,语气缓和下来:
“你刚刚经历了很多,先好好休息。这……或许可以暂时留在‘E.W.C’,这里相对安全。”
森川夜却摇了摇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
“不,前辈。千寻的事……我不能就这样躲起来。满月家主那边,我觉得她是可以信任的。而且,我答应过千寻要带她去看‘花合斗’的决赛……”
她的声音再次哽咽,但很快忍住,
“我想……我想亲眼看看,这件事会如何了结。或许,在满月家主身边,我能做些什么。”
“班鸠”看着她眼中混合着悲伤与决意的光芒,知道劝阻无用,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万事小心。记住,无论发生什么,‘E.W.C’永远是你的后盾。带上这个……”
她将一枚雕刻着乌鸦与齿轮图案的木质护符递给森川夜,
“遇到危险时捏碎它,我们会感知到你的位置。”
森川夜珍重地接过护符,贴身收好,再次向“班鸠”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这片隐藏在居酒屋之下的魔法秘境。
当她重新踏足于江户喧嚣的街道时,阳光正好,却感觉周身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寒意。
好友的逝去、魔女的禁忌、弑神的阴谋……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她年轻的肩膀上。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向着喜多川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