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節魔淵初遇
雲海翻湧，晨曦尚未破。靈山之巔，一切寂靜得如同凝固的時間。
嵇無瑤站在問心台上，白衣如雪，長髮隨風飄動，眼中帶著她從未有過的冷寂與堅毅。
這是她仙途的最後一關，天命試煉。
每一位真傳弟子，都要踏入這裡，接受天地的考驗。
成仙者無數，失敗者也無數。
若有一絲雜念、妄執、邪氣，天命之環便會顯露，神魂震碎，身死魂滅，墮入魔淵，永無翻身之日。
嵇無瑤深吸一口氣，眼神如水般沉著，慢慢踏入神魂感召陣。
銀色靈光從地心升起，化作天命之環，懸於她頭頂。天地寂靜，萬象停滯，唯有陣法微微顫動的聲音，如波紋流轉。
她閉上眼，體內真氣運行，凝神調息。
「無根也罷，逆命也罷，今日，我嵇無瑤，必踏上仙道之巔。」她低聲呢喃。
然而，就在陣法運轉的瞬間
「轟——！」
一縷幽黑魔氣，如蛇入海般鑽入她的識海。
嵇無瑤渾身一震，猛地睜開雙目，然而為時已晚。黑氣纏上神魂，在她體內蔓延，化作一道道魔紋，自皮膚之下浮現。
天命之環驟然變色，銀芒化作濁黑，陣法震蕩不休。
「嵇無瑤與魔氣相合，逆天而行，神魂不淨！」
天機閣上，長老齊聲喝道，眾目如雷般聚向她。怒、冷、疑、恨，混雜在每一雙眼裡。
嵇無瑤跌坐陣中，口吐鮮血，咬牙撐起身體，聲音顫抖卻堅決：「不是我……我從未修魔！」
然而，誰也不聽。掌門未語，師尊司空絕目光低垂，將最後的護體符籙收回。曾與她一同守陣十年的師兄們，避她如瘟，眼中帶著恐懼與失望。
「原來，你們要的從來不是一個有道心的道主，而是一隻聽話的傀儡。」她眼中淚光一閃而逝，下一瞬已變得冷寂。
「既如此，那便廢了我吧。」
仙衛們迅速上前，封靈鎖鏈出現，數道金環鎖住她四肢，靈脈盡斷，仙骨碎裂。
小師妹若璃撲上前去，哭喊著：「師姐不是壞人！你們不能這樣對她！」
嵇無瑤微微一笑，搖頭：「別哭，若璃。仙路無情，你要學會記住這一刻。」
她被推向問心台後的斷命崖。萬丈深淵下，是仙人墮落後的唯一歸宿：魔淵。
「嵇無瑤，逆命而行，貶為廢仙，逐出靈山！」一聲訣斷，如雷炸開。
她被踹下，長髮凌亂，白衣如血染，風聲如鬼嘯。
落下深淵，黑暗如潮水般湧來。
嵇無瑤閉上眼，心如止水。
「原來，這就是成仙的代價……」
但黑暗中，卻有一絲異樣的溫度。
一股似曾相識的力量穿透心神，並非仙氣，也非魔氣，而是一種陌生卻熟悉的氣息。
她感到靈魂深處微微顫抖，血脈中的魔性開始覺醒。
這股力量，是她在冰雪崖、萬蛇谷，曾用血淬煉的殘缺功法所留下的殘痕。
那些被仙門視為無用的法訣，破碎的修行殘本，如今在她絕境中，竟成了抵禦萬劫的唯一力量。
「血……靈……魂……」她喃喃自語，黑氣隨心而動，化作護體暗紋，覆蓋全身。
痛楚如潮水般襲來，但她不再逃避。
「既然天地逆我，我便逆天地。」
這時，深淵之中，一道身影如影而現。
黑袍如夜，眼中帶著萬骨血色，步履緩慢卻極具威壓。
他，晏孤絕，魔界之君。
「小仙，這裡不屬於妳，也不屬於我。」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可抗拒的磁力。
嵇無瑤抬頭，凝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你……是誰？」她警惕，但心中隱隱有一絲熟悉感。
「我……可以救妳，也可以囚妳。」
晏孤絕伸手，黑焰如暗潮般卷來，將她包裹。
嵇無瑤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力量流入，與她體內的魔性共鳴。
這力量既陌生又熟悉，既危險又不可抗拒。
「妳……想要活下去嗎？」晏孤絕問，聲音低沉如暮鼓晨鐘。
嵇無瑤微微一笑，帶著苦澀：「若要活下去，必須……逆天而行。」
黑霧散去，兩人立於魔淵之上，深淵如無底深潭般翻湧著黑色氣流。
嵇無瑤握緊斷劍，身形微晃，但眼神堅定如初。
「從今天起，仙界不容我，魔界不納我，人界更不會理解我。但我……不會再回頭。」
晏孤絕注視著她，眼底閃過一絲難得的溫柔：「那麼……妳便與我一同，踏上無回之路吧。」
黑霧中，魔性覺醒。
嵇無瑤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體內奔騰，她與晏孤絕的氣息逐漸交融，成為深淵中唯一不滅的光。
嵇無瑤曾被仙門視作廢物，靈根不顯，被逐出內門十年。
她以血與汗修煉旁人不屑的法訣，練破碎殘本，體內經脈不通，每一次修煉都是刀割骨裂的痛。
十三歲那年，她闖萬毒崖，從蛇窟中爬出，帶回千年蛇膽，救了師兄，才重新入得內門，得到師尊司空絕的重視。
後來，她以血為靈，淬煉靈草，三年打通第二條靈脈，身體與靈魂都逐漸強大。
如今，她踏入神魂感召陣前，魔性與靈**織，成為她抵禦仙界壓制、亦可對抗魔界威脅的唯一力量。
每一道傷、每一滴血、每一段孤獨，都化作她今日站在深淵之上的理由。
「逆命而行，也無妨。」
嵇無瑤的聲音清冷，卻蘊含著無法動搖的堅決。
黑霧翻湧，深淵似乎聽見了她的誓言，發出轟鳴。無數碎石崩落，墮入看不見底的深處，像是萬靈哀嚎。
晏孤絕凝視著她，眼神深沉如夜。那雙眼眸裡沒有絲毫波瀾，卻在瞬息間，燃起了一點從未有過的光。
「妳的話……有趣。」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從遠古魔骨深處傳來。
嵇無瑤喘著氣，手中斷劍仍在顫抖。她身上的鎖鏈尚未完全消散，封靈金環刺入血肉，隱隱透著仙門所施加的咒紋。
她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氣早已潰散，唯有那縷被視為詛咒的魔性，仍在支撐著她的神魂。
「妳知道嗎？」晏孤絕忽然開口，語氣淡漠卻帶著戲謔，「被三界棄絕的人，要麼死，要麼成為比死更恐怖的東西。」
嵇無瑤抬起頭，眼中一絲倔強的光掠過：「若是只有這兩條路，我寧願開出第三條。」
她的聲音在魔淵裡顫動，黑霧因此而震盪，似乎在回應她的執念。
忽然，腳下大地震裂，一股陰冷的氣息自深淵湧起，化作無數黑色幻影，張牙舞爪，將她與晏孤絕包裹。
「這是……」嵇無瑤握緊斷劍，氣息一窒。
晏孤絕淡淡一笑，眼神中帶著試探：「魔淵的第一重試煉：噬心幻境。若妳能走出來，妳就有資格站在我身邊。若妳失敗……妳將徹底成為黑霧的一部分，連名字都會被抹去。」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隱沒，彷彿從未出現過。嵇無瑤四周的世界，頃刻崩解。
她看見自己回到靈山，
師尊司空絕立於高台，冷眼望著她，手中長劍直指。
「你本該成仙，卻選擇墮落。嵇無瑤，你辜負了我。」
她的胸口劇烈一痛，卻死死握住斷劍，咬牙道：「不，我沒有辜負任何人！是你們棄我！」
幻影碎裂，化作萬千黑霧。
下一刻，她又看見若璃跪在血泊裡，哭喊著：「師姐，為什麼要害死我？！」
血流如河，嵇無瑤渾身冰冷，心口刀割般刺痛。
「不，我從未傷過你！」她尖叫，揮劍斬下。
幻影再度粉碎。
她的額頭冷汗直流，呼吸急促。噬心幻境不斷刺探她的執念與恐懼，把她最深的痛苦、最深的執著，撕開。
可每一次，她都用血與劍，逼自己清醒。
「我不屬於你們的幻境，也不屬於這該死的黑霧！」
她一聲冷喝，體內魔紋瞬間爆裂，將幻境劈成無數碎片。
當她終於睜開眼，黑霧退去，四周只剩下她與晏孤絕並肩而立。
晏孤絕注視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幾近隱忍的笑：「很好。妳沒有讓我失望。」
嵇無瑤渾身是血，氣息狼狽，卻挺直脊背：「這就是你要的試煉？」
「這只是開始。」晏孤絕低聲道，伸出手，指尖有一縷黑焰跳躍。
「妳既說逆命而行，那麼，我將見證妳能走多遠。」
黑焰隨著他指尖飛來，落在嵇無瑤胸口，與她體內的魔性融為一體。
她渾身一震，只覺得心臟像是被火焚燒，又像是被烈冰凍裂。痛楚幾乎要將她撕成碎片。
但在這痛苦之中，她隱隱聽見了晏孤絕的聲音。
「從此刻起，妳不再是仙，不是魔，也不屬於人界。妳將是……我的同路人。」
嵇無瑤咬住下唇，任黑焰與魔性完全融合，雙眸中掠過一抹前所未有的赤紅。
「同路人……？」她低聲重複。
忽然笑了，帶著決絕與釋然。
「好。從今以後，無論是三界圍殺，還是萬劫不復，我都不會回頭。」
魔淵之外，仙界已風雲大變。
靈山掌門封鎖大陣，宣告嵇無瑤「入魔墮落」，並命天機閣長老下令追殺。
人界修者聽聞風聲，紛紛談論：
「那位曾經的嵇仙子，竟然修魔了？！」
「她若真與魔尊勾連，恐怕將是三界之災。」
而魔界，暗潮也在翻湧。
晏孤絕的舉動，引來群魔側目。無數魔將暗暗議論：
「尊上竟將黑焰賜予一個仙門棄徒？」
「這女人，若不能承受，將毀掉尊上的根基！」
在這萬眾疑懼中，嵇無瑤與晏孤絕並肩，立於魔淵邊緣。
「三界將不容我們。」嵇無瑤淡聲說。
「那又如何？」晏孤絕笑意如冰，「若三界皆敵，我便滅三界。」
黑霧翻湧，烈風呼嘯。
嵇無瑤緊握斷劍，心底卻第一次感到不孤單。
她明白了，
這條路，從她踏入神魂感召陣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
只是如今，她不再一人獨行。
「既然如此，那就讓三界見識，我們的逆天之道。」
她與晏孤絕對視一眼，眼神中皆燃起無聲的火焰。
黑霧如浪，將兩人徹底吞沒。
從此，萬劫情緣，真正開啟。
黑霧翻湧，如同滄海洶湧。萬鬼低語，似在嘲笑、似在讚頌。
嵇無瑤心口的斷劍依舊滾燙，她緊握劍柄，身上的鮮血尚未乾透。可她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晏孤絕站在她身側，黑袍獵獵生風，周身魔焰如火山翻湧。他低下頭，側眸看她一眼，聲音帶著一抹罕見的低笑：
「妳明白了？」
嵇無瑤輕輕呼出一口氣，語聲如鐵：「從踏入感召陣那刻起，我便已無路可退。既然如此，我要走的，不是你們替我安排的仙途，也不是你們口中的歸宿，而是我自己的路。」
晏孤絕抬起手，掌心浮現一縷黑焰，將四周黑霧逼退。他語氣冷漠卻異常堅定：「妳若真要走這條路，便要做好準備。三界不會容妳，他們會追殺妳，污名妳，讓妳無立足之地。」
嵇無瑤冷笑，聲音透著淒決：「仙界已棄我，人界只會隨波逐流，魔界更不容我。既如此，他們要我死，我偏要活得比誰都久。」
晏孤絕凝視著她片刻，忽然伸出手，語聲低沉而直白：「嵇無瑤，與我同走。」
嵇無瑤怔住。
「妳若要逆命，我便與妳共逆；妳若要與天爭，我便與妳並肩。從今往後，不論萬劫，不論三界之敵，我晏孤絕都在妳側。」
黑霧震蕩，似乎在為這誓言而翻湧。
嵇無瑤靜靜望著那隻伸出的手，心口震動如雷。這一刻，她彷彿聽見了自己最深處的聲音。
她笑了，笑容帶著冷意，卻又比任何時候都真切。
「好。」
她將手放在他掌心。
兩股力量瞬間交纏，一縷純粹的靈息與熾烈的魔焰相融，激盪出刺目的光芒。
黑霧翻湧的同時，無數聲音在四周響起：
「墮仙……墮仙……」
「背叛天命者……」
「三界棄絕之人……」
那聲音如萬鬼低語，帶著陰冷與詛咒。
嵇無瑤心口一緊，下意識握緊斷劍。可晏孤絕卻攔住了她，聲音冷厲而霸道：
「不用理會，他們只不過是失敗者的殘影。記住，無瑤，這世上能決定妳命運的，不是他們，也不是天命，而是妳自己。」
嵇無瑤盯著他，忽然笑出聲來，帶著一絲嘲諷：「你倒會說得好聽。可你呢？晏孤絕，你是魔界之主，你逆天也罷、毀世也罷，終究還是要背負整個魔界的枷鎖。你真願意與我一起墮到無路可退嗎？」
晏孤絕冷冷一笑，眼底黑焰燃燒：「魔界若束縛我，我便毀魔界；三界若棄我，我便滅三界。妳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
嵇無瑤心頭微顫，聲音低下來：「什麼？」
「妳可願，與我共墮？」
黑霧如雷，轟然炸響。
嵇無瑤沉默片刻，忽然抬眸，眼神決絕：「既然走到這裡，我還有選擇嗎？我願。」
就在兩人立誓的瞬間，魔淵深處傳來滔天轟鳴。黑霧翻湧成龍，萬鬼咆哮如雷。
晏孤絕神色一凝：「魔淵第二重試煉：血契。」
嵇無瑤微愕：「血契？」
「是魔淵唯一的認可。妳若能通過，便徹底脫離仙門的束縛，成為真正的墮仙；妳若失敗，魂飛魄散，連輪迴都不得。」
話音未落，地面裂開，一股血色漩渦從深淵升起，將兩人吞沒。
四周天地一轉，他們已站在一座血紅的石台上，無數血紋在腳下流轉，像是活物般纏上四肢。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欲逆命者，需以血為誓。若背誓，萬劫不赦！」
嵇無瑤身子一震，眼中閃過一抹堅定：「我不怕。」
晏孤絕低頭看她，忽然勾唇一笑，伸手劃開自己的掌心，鮮血滴落在血紋上，瞬間化作火焰燃燒。
「那就一起。」
嵇無瑤也抬起手，劍尖割破掌心，鮮血滴下。
血焰瞬間交融，兩道身影被火焰映照。
「我嵇無瑤，以血為誓，不為仙，不為魔，只為不分離。」
「我晏孤絕，以血為誓，若天要奪她，我便毀天；若地要棄她，我便碎地。」
轟！
天地震蕩，血焰化作一道契印，深深烙入兩人心口。
同一時刻，仙界天機閣的預兆鏡驟然破碎，無數長老驚聲而起。
「不妙！魔淵之下，有墮仙與魔尊立下血契！」
「這逆天之舉，恐將顛覆三界！」
掌門司空絕神色冷峻，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他低聲喃喃：「無瑤……妳為何要走到這一步？」
人界各大宗門聞風而動，議論紛紛。
「墮仙與魔尊結盟，這豈不是新的天災？」
「三界恐怕將有一場浩劫……」
而魔界，各大魔將跪於殿前，聲音如潮：
「尊上不可！一個墮仙不足以與魔尊並肩！」
「若此舉傳遍三界，尊上的威嚴必受動搖！」
可晏孤絕只在血焰之中冷聲一笑：「我從不需三界認可。」
血契完成，兩人身影重新立於魔淵邊緣。
嵇無瑤渾身氣息大變，體內的魔紋與仙息奇異融合，形成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她抬手一揮，斷劍劃過黑霧，竟在虛空留下長長的裂痕。
晏孤絕望著她，眼神深沉，語聲低啞：「妳比我想像中……更適合這條路。」
嵇無瑤擦去嘴角血跡，淡淡一笑：「我從來就不是命運的寵兒。既然如此，就讓命運，為我讓路。」
兩人並肩而立，黑霧在腳下翻滾，像是臣服於他們的腳步。
嵇無瑤忽然側過頭，輕聲道：「晏孤絕，你不怕嗎？」
晏孤絕愣了片刻，低聲一笑：「怕？我唯一怕的……就是妳不與我同行。」
嵇無瑤心頭一震，隨即抿唇笑了。
「那你放心，我既已答應，便絕不回頭。」
黑霧再度翻湧，天地為之變色。
自此，嵇無瑤與晏孤絕，以血為契，以愛為刃，踏上了三界不容的逆天之道。
萬劫情緣，真正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