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在椅子上。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又扔进搅拌机里转了几百圈，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窗外，那道横贯天际的金色裂缝，正像一条温柔的星河，缓缓播撒着温暖的生命能量。
整个城市都沐浴在这片圣洁的光辉中，欢呼声隔着厚厚的墙壁似乎都能传进来。
【他们都在庆祝。】
【庆祝……我拯救了世界？】
林凡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连做出一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
他现在只想睡死过去，什么神道传承，什么深渊之源，都见鬼去吧。
他闭上眼，试图感受体内那颗熟悉的金色星核。
星核还在，安安静靜地悬浮在意识的海洋中，但……似乎有些不一样。
它散发出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那股与他心神相连的，属于绫罗的意识波动，也变得若有若无，像是风中残烛。
【绫罗？】
林凡在意识中呼唤。
没有回应。
他又试了一次。
【绫罗，你还好吗？】
依旧是一片死寂。
林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难道是和深渊之主战斗，还有转化裂缝时消耗太大了？】
【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一种陌生的恐慌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尝试着调动星核的力量，一丝微弱的金色能量在指尖浮现，然后迅速消散。
【这么弱？】
【我的力量也跟着衰弱了？】
不，不对。
林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知。
他能感觉到，星核的本源力量并未减少，只是……有一层无形的枷锁，将大部分力量都禁锢了起来。
而绫罗的意识，就被困在那枷锁的深处，陷入了沉睡。
“那段影像……”
林凡想起了在稳定裂缝时，脑海中闪过的画面。
那个与绫罗如此相似的先驱者，那个自我封印的“星辰之母”。
【是因为我看到了那个，所以才产生了这种变化？】
他决定深入探寻。
林凡盘腿坐到地上，学着看过的电影里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他的意识沉入体内，向着那颗黯淡的金色星核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枷锁的束缚感就越是清晰。
它像是一层坚韧的蛛网，密密麻麻地包裹着星核，无论林凡的意识如何冲击，都无法撼动分毫。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丝微弱的意念，从星核深处传递出来。
是绫罗。
“……林凡……”
她的意识很虚弱，断断续续。
【我在！你怎么样了？】
林凡急切地回应。
“我……没事……”绫罗的意识波动了一下，“这道枷锁，不是来自外部。”
【不是外部？那是什么？】
“是你。”
一个字，让林凡的大脑瞬间宕机。
【我？】
【我给自己上了一把锁？我疯了吗？】
“你的心，就是我的力量之源。”绫罗的意念缓缓流淌，“但你的心，存在着一道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裂痕。”
林凡愣住了。
【裂痕？什么裂痕？我心理健康得很！除了有点社恐，有点懒，有点怕麻烦……】
“羞耻。”
绫罗的意念再次传来，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
“你抗拒我，抗拒这份力量的另一种形态。”
“你为‘神谕少女’的身份感到羞耻与困窘。”
“这份抗拒与羞耻，在你完全与我融合，触碰到神道本源之后，就化作了这道枷锁。”
林凡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
是的，他感到羞耻。
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变成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女神，穿着飘逸的裙子在天上飞来飞去，接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是极致的社死。
每一次变身，他的内心都在尖叫，都在抓狂。
【可……可这不是很正常吗？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别扭吧！这也能算成我的错？】
“没有对错。”绫罗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一丝无奈，“只是……这份力量的规则便是如此。”
“神道的掌控者，必须身心合一，意志与力量完全同步。”
“你的犹豫，就是我的迟滞。”
“你的抗拒，就是我的枷锁。”
林凡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所以，之前绫罗的力量展现，之所以没有现在这么夸张，之所以会有各种限制，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这个掌控者，从心底里就在给自己的力量拖后腿？】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想要解开枷锁，让我恢复，甚至变得更强……”绫罗的意念变得严肃起来，“你必须……从心底里，真正地接受‘神谕少女’。”
“不再是把她当成一个变身形态，一个解决麻烦的工具。”
“而是接受她，就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你必须拥抱她，拥抱这份责任，拥抱这个身份。”
林凡彻底呆住了。
【拥……拥抱？】
【拥抱女神身份？】
【开什么玩笑！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他渴望的，是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啊！
是每天上学放学，打打游戏，看看小说，而不是穿着裙子去和什么深渊之源拼命！
现在却告诉他，他不仅要继续当这个“神谕少女”，还得从心理上爱上这个身份？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不干了！这破掌控者谁爱当谁当去！】
他赌气地想着。
然而，下一秒，陈默凝重的脸，洛璃神秘的警告，还有天空中那道巨大的裂缝……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闪过。
如果他不干了，地球怎么办？
深渊之源降临，所有人都会死。
包括他自己，他的父母，苏婉儿，李若冰……
【该死！】
林凡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根本没得选。
命运已经把他推到了这个舞台上，聚光灯打了下来，他想跑都跑不掉。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拥抱……接受……】
他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就当是在玩一个VR角色扮演游戏……一个代入感超强的游戏……】
【我不是林凡，我是一个拥有双重形态的绝世强者……】
【对，我就是个演员，绫罗只是我的一个角色，一个……女性角色……】
他努力地进行心理建设，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变成绫罗的样子，那种深入骨髓的别扭和羞耻感，就立刻涌了上来。
【不行，根本不行！】
【这道坎过不去啊！】
就在这时，通讯器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苏婉儿发来的消息。
“林顾问，您还好吗？我看指挥中心的人说您消耗很大，需要好好休息。我已经跟食堂打好招呼，给您留了营养餐。”
消息下面，还附带了一个可爱的加油表情。
林凡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个女孩，满心崇拜着“神谕少女”，却不知道她崇拜的女神，现在正为了“女神身份”这种破事而烦恼。
他拿起通讯器，手指悬在屏幕上，许久才回了两个字。
“谢谢。”
放下通讯器，他感觉更累了。
他站起身，走到走廊里，想透透气。
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李若冰。
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风的寒气。
李若冰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林凡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扫描了一遍。
【她的观察力也太敏锐了吧？】
“你的气息……很不稳定。”李若冰开口，简单直接。
“消耗过度而已。”林凡含糊地回答。
李若冰没有追问，只是多看了他两秒，然后点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家伙……绝对在怀疑什么。】
林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压力更大了。
脑海中，又浮现出洛璃那张带着玩味笑容的脸。
【古族……先驱者的记忆……】
【洛璃一定知道更多关于神道传承的秘密，甚至可能知道如何解决我的问题。】
【但去找她，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林凡回到房间，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那道金色的裂缝。
无数人因为它而得救，无数生命因为它而获得了进化的契机。
而创造了这一切的“神谕少女”，她的力量，却被自己这个掌控者给锁住了。
【真是讽刺。】
他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体内。
那道枷锁依旧存在，坚不可摧。
绫罗的意识也依旧微弱，似乎随时都会彻底沉寂。
【如果我不改变，她是不是就永远无法苏醒了？】
【如果下一次危机来临，我该怎么办？】
【等死吗？】
一个个问题，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内心。
长久的沉默。
林凡再次睁开眼。
他的身体依旧疲惫，但某些东西，似乎开始不一样了。
他不再烦躁，不再抗拒，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羞耻就羞耻吧。】
【社死就社死吧。】
【总比真的死了要好。】
【为了地球，为了绫罗……也为了能安安稳稳地打游戏……】
【我必须做出改变。】
当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坚定下来的瞬间，他感觉到，那包裹着金色星核的枷锁，似乎……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下，但确实动了。
【有用！】
林凡的心脏狠狠跳动起来。
就在他准备乘胜追击，继续进行心理建设的时候。
咚！咚！咚！
清晰的敲门声，突然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