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声音并非来自实验室，而是直接在林凡的脑海深处炸响。悬浮在他面前，那个刚刚艰难凝聚成型的能量核心，正剧烈地闪烁着。一道细若游丝的黑色裂痕，宛如瓷器上最致命的瑕疵，宣告着它的崩溃。
他正将自己最后一丝精神力和残存的星核能量灌注其中，但这感觉，就像是用口香糖去修补即将决堤的大坝。从维度裂缝另一端渗透而来的，那股属于“虚空掠夺者”的恐怖威压，本身就是一种针对能量结构的被动式攻击，一种能将一切秩序消解为混沌的绝对压力。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牛皮吹出去了，结果连个零件都造不出来……】
【我才是人类文明最大的罪人啊！】
他的头痛欲裂。那部《宇宙焚天诀》灌输的知识洪流依旧在脑中奔腾，但懂得原理和真正拥有将其实现的力量，完全是两码事。
能量核心再次闪烁，光芒又黯淡了一分。那道裂痕，随之扩大。
【不行了……撑不住了……】
林凡的意识开始模糊，这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精神力即将彻底燃尽，意识面临崩溃的征兆。
在这绝望的关头，一个念头，或者说，一个最后的退路，从他心底浮现。他无法对抗来自外部的压力。或许……或许他能从内部，找到更多的力量。
他不再理会实验室里刺耳的警报和剧烈震颤的地面，任由手中那个失败的能量核心消散成金色的光点。他身体一软，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将自己全部的意识，决绝地投入了体内的精神世界。
熟悉的意识之海。
那颗黯淡的金色星核悬浮在中央，被蛛网般的黑色枷索捆缚得比任何时候都更紧。之前强行施展“观星”时撞出的那个窟窿，此刻正在自我修复，那些黑色的丝线蠕动着爬回原位，因他的失败与绝望而变得更加坚韧。
【绫罗……】
他用精神力呼唤，这呼唤虚弱而颤抖。
一个微弱的脉冲回应了他，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你的精神力……在枯竭。”绫罗的意识断断续续，却带着一丝急切。
【我造不出那个武器。它的威压太强了，我根本无法稳定能量结构。】
“武器……只是外物。”绫罗的意念缓缓流淌，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真正的力量，一直都在这里。”
她的意念指向了那颗被重重束缚的星核，以及那些枷锁。
【别说这些了，我都懂！不就是让我接受女神身份吗？我都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了！我都已经准备好社死一万遍了！这还不够吗？！】
林凡是真的急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天大的让步和牺牲。
“那不是接受。”
绫罗的回答很简洁。
“那是……妥协。”
【妥协？】
“你将它视作一种牺牲，一种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你仍在计较得失，仍在清晰地划分‘你’和‘我’。你认为变成‘神谕少女’，是‘林凡’这个身份的损失。”
“你的内心最深处，依然在抗拒，在排斥。这份纯粹的排斥，就是最后，也是最坚固的枷；锁。”
林凡沉默了。
他无从反驳。
是的。他只是在妥协。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为了拯救世界，连脸都不要了。但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他想的是，只要这次危机过去，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他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林凡。至于绫罗，至于神谕少女，那只是一个临时的，虽然极其丢脸但迫不得已的马甲而已。
他从未真正想过，他，和她，本就是一体。
“林凡，你渴望普通人的生活，这并没有错。”
绫罗的意识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一丝共情的涟漪在他的精神世界荡开。
“但你已经不再普通。从星核觉醒的那一刻起，你就承载了先驱者的遗志，背负了这份属于神道的传承。”
“这份力量，不是你的工具。它是一种……生命。”
“只有当你不再将它看作是一种负担，而是视作你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视作你生命的延伸时，它才会为你绽放出全部的光芒。”
【生命的延伸……】
【我自己的一部分……】
林凡的意识体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想起了第一次变身时那深入骨髓的惊恐。
想起了在混混们面前发出尖叫的羞耻。
想起了被苏婉儿用狂热的目光崇拜时的手足无措。
想起了在全世界的注视下飞天遁地，那种公开处刑般的社死瞬间。
那些画面，每一帧都像是用烙铁刻在了他的DNA里。
【让我把那些……当成我生命里的一部分？】
【不……那不是我！我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只想打游戏、看小说的普通高中生！】
他内心的顽固与执念，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拒绝着任何改变的可能。
就在这时。
轰隆——！！！
整个S级实验室猛地一震！那剧烈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墙壁上的警报器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尖鸣！
“警报！警报！维度裂缝稳定性下降至百分之五！虚空结构正在加速侵蚀现实空间！”
“重复！虚空结构正在加速侵蚀现实空间！”
冰冷的机械女声从广播中传出，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林凡的意识被这剧震拉回了一丝现实。他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看到指挥中心里，陈默、苏婉儿、李若冰……所有人那张被绝望笼罩的脸。他想到了陈默将全人类的命运，毫无保留地压在他这个十八岁少年身上的决断。
他甚至想到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父母。如果虚空掠夺者降临，他们会在哪里？他们能活下来吗？
不。
一个都活不下来。
他，林凡，会死。
所有人，都会死。
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会变成宇宙中又一粒无人问津的尘埃。
所谓的男性身份，所谓的羞耻感，所谓的普通生活……在一个即将被格式化的世界里，这些东西，还有任何意义吗？
【我……我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我到底在坚持一些什么可笑到极点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马上就要被洪水淹死，却还在拼命纠结自己发型有没有乱的白痴。
【羞耻？】
【和所有人都彻底消失比起来，那算个屁！】
【面子？】
【在世界末日面前，能值几个钱？！】
一股前所未有的悔恨与澄澈的明悟，如山洪决堤，瞬间冲垮了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他不是在牺牲。
他是在战斗。
用他所拥有的一切，去战斗。
林凡不再抗拒，不再辩解，不再计较。
他的意识，第一次如此平静，如此纯粹地，向着那颗被枷锁束缚的星核，传达了一个最简单、也最坚定的信念。
【绫罗。】
【不……是我自己。】
【我接受。】
【我接受这一切。】
【无论是林凡，还是神谕少女，都是我。】
【无论变成什么样，只要能守护……只要能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他停顿了一下，那个念头像一道划破无尽黑暗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整个灵魂。
【我都愿意！】
当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
咔嚓——！！！
一声无比清脆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碎裂声轰然响起！
那无数道包裹着金色星核的黑色枷锁，在这一瞬间，全部崩碎！灰飞烟灭！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金色光芒，从星核之中悍然爆发！那光芒不再仅仅是温暖和神圣，它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磅礴意志，带着一种君临宇宙的无上威严！
林凡的整个意识之海，瞬间被这片金色的光芒海洋所彻底吞没！
《宇宙焚天诀》中那些艰涩难懂的奥秘，在这一刻，自行解析、融会贯通！
那件“空间震荡武器”的复杂蓝图，在他的脑海中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瞬间优化了上万次，最终形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最终形态！
他感觉到，绫罗的力量，不，是“他自己”的力量，正在以几何级数疯狂暴涨！
突破！
再突破！
每一次心跳，力量都在攀升到一个他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全新境界！
在这片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光海中央，无穷的光芒开始汇聚、凝结。
一个模糊的轮廓，缓缓出现。
然后，那轮廓变得清晰。
飘逸的金色长发，完美到不似凡物的容颜，圣洁与威严并存的金色神裙。
是绫罗。
但她又和之前完全不同。
她不再是林凡意识中的一个影像，一个概念。她拥有了独立的、清晰的、真实的形体，就那么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意识空间之中。
林凡的意识体，呆呆地看着她。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
那道绝美的身影，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倒映着诸天星辰，流淌着万古时光。
但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性与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凡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情感。
有如释重负的解脱。
有相伴已久的感激。
还有……点深藏其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与温柔。
她看着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林凡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