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盟母舰舰桥。
沉默。
一种足以让真空都显得嘈杂的沉默。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他们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只是任由那幅定格在主屏幕上的画面，将他们的认知、他们的常识、他们的世界观，一遍又一遍地碾碎成齑粉。
那片曾经被数千艘狰狞巨舰所占据的黑暗星空，此刻，空空荡荡。
干净得就像从未有过任何东西存在过。
一个穿着星盟科研制服的白发老者，浑身颤抖地指着屏幕，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毕生所学的宇宙物理学，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笑话。
艾琳娜的副官，那个一向以冷静和专业著称的精灵族军官，此刻双目失神，手中的数据板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但他毫无反应。
“无法……无法定义……无法理解……”
他喃喃自语，像一个坏掉的复读机。
“目标的所有行为……均已超出‘神级文明’的评估模型。那不是力量，不是能量，不是任何一种我们可以理解的法则……”
“那……那是‘权限’。”
“宇宙级的……管理员权限。”
艾琳娜没有理会已经陷入逻辑崩溃的下属。她只是站在舰桥的最前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个独立于星海中的绝美身影。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激动、狂喜、敬畏、还有一丝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这位星盟最年轻的元帅，也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就在这时，一道紧急通讯请求，蛮横地切入了舰桥的最高频道。
光幕弹开，出现了一个装饰华贵的会议室，几位须发皆白、神态威严的星盟长老，正襟危坐。
为首的那位，正是之前在最高会议上，言辞最为激烈地主张“放弃地球”、“避免与虚空主力正面冲突”的保守派领袖，巴赫长老。
此刻，这位一向以傲慢和刻板著称的长老，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矜持。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杆，也微微有些佝偻。
“艾琳娜元帅！”
巴赫长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颤抖与……谄媚。
“刚才的……战斗影像，我们已经收到了。这……这真是……一个奇迹！一个足以载入星盟史册的伟大胜利！”
另一位长老连忙附和：“没错！我们必须承认，艾琳娜元帅你对局势的判断，是无与伦比的！你为星盟发掘了一位……一位伟大的、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的盟友！”
“关于援助地球的议案，我们一致认为，必须立刻通过！不！不是援助！是建立最高等级的战略同盟关系！我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与伟大的守护者，与她所庇护的文明，建立最深厚的友谊！”
巴赫长老抢过话头，急切地补充道：“物资、技术、星门航道……只要地球文明需要，星盟可以倾尽所有！艾琳娜元帅，请你务必……务必向那位伟大的存在，转达我们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善意！”
看着屏幕上那几张争先恐后、丑态百出的老脸，艾琳娜的心中，升起一阵快意。
但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军人般的冷静。
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敲打在那些长老的心头。
“诸位长老，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
“就在三个标准时之前，你们将地球文明定义为‘没有救援价值的原始文明’，将她的守护者，定义为‘可能引发星系灾难的不稳定因素’。”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巴赫长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到了极点。
艾琳娜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用那平稳却极具压迫感的语调说道：“现在，我将以星盟远征军总指挥的名义，重新提交评估报告。”
“目标：地球。评估等级：宇宙级战略核心，‘创生’阵营的最后摇篮。”
“目标：神谕少女。评估等级：超越认知，无法定义，疑似苏醒的……宇宙守护者。”
“我的建议是，从此刻起，星盟所有舰队，无条件听从守护者的调遣。这不是请求，而是我们……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
说完，艾琳娜没有再看那些长老惊骇欲绝的神情，直接切断了通讯。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主屏幕。
那道身影，已经开始缓缓降落。
她穿过大气层，向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飞去。
“我赌对了……”
艾琳娜的低语，消散在舰桥的寂静之中。
“林凡，你果然……是预言中的那道光。”
……
地球。
天空中的星辰神卫舰队，在一轮最后的齐射彻底清扫了所有残余的虚空单位后，便化作亿万金色光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虚空，消失不见。
带来无尽绝望的黑色虫群，与带来无上神威的金色舰队，都消失了。
天空，又恢复了那片熟悉的蔚蓝。
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星际战争，只是一场席卷全球的噩梦。
绫罗的身影，在无数地面幸存者的狂热欢呼与跪拜中，化作一道流光，落向了一处无人问津的、早已废弃的城市郊区。
【呼……终于……结束了。】
【这神仙工作可真不是人干的。打个架而已，怎么感觉比跑八百米还累？不对，我现在这身体，别说八百米，八百光年估计都不带喘气的。】
在落地的瞬间，那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与神躯双重融合的全新力量，开始缓缓退潮。
林凡的意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从那种“无所不能”的上帝模式中被剥离出来。
光芒散去。
绝美的神明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一个穿着皱巴巴校服的少年，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连忙扶住旁边一堵断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体，前所未有地疲惫，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
但他的精神，却异常的亢奋。
脑海中，那扇被亿万星光锁链捆绑的“终焉之门”，那道孤寂了无数纪元的守护者虚影，还有那句“新的守护者”的托付，依然清晰无比。
【所以……我以后就要接这个班了？宇宙尽头是编制，我这算是……继承了神明岗位？】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好像也不赖？】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普通的高中生的手，此刻却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
但就是这双手，在不久之前，刚刚隔着无尽虚空，捏爆了一支星际舰队的指挥官。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不再是之前的恐惧、抗拒和社死。
而是一种……被赋予了责任的沉重感，以及……走在一条无比艰难，却又无比正确的道路上的……踏实感。
“呼……”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过去十八年所有的迷茫与怯懦，都一同吐出去。
危机，结束了。
他守护了这座城市，守护了那些他在乎和不在乎的人。
从今天起，他不再只是林凡。
他还是……
就在林凡心中百感交集，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时。
毫无征兆的。
一股极致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
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直接浸泡在绝对零度的“虚无”之中的恐怖感觉。
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扶着墙壁的手，僵住了。
他亢奋的精神，被瞬间冻结。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唯一能感知到的，是来自宇宙某个遥远到无法想象的黑暗角落里，一双……眼睛。
那不是任何生物的眼睛。
那只是一个“注视”的概念。
一个冰冷的、漠然的、视万物为尘埃的意念，跨越了无数星系，无视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烙印在了林凡那渺小而又特殊的灵魂之上。
一个断断续续的、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意志，在他的灵魂核心中，缓缓响起。
“找……到……你……了……”
“新……的……”
“钥……匙……”
轰——！
林凡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股足以压垮星海的恐怖恶意，仅仅是传递一个念头，就让他的灵魂几乎崩溃。
他终于明白。
他刚才倾尽全力消灭的，那支让他以为是最终BOSS的虚空舰队，那所谓的虚空先驱……
都不过是……一只探路的工蚁。
而现在。
这只工蚁，将坐标，发回了蚁巢。
那个真正的、沉睡在虚无本源之中的恐怖存在……
虚空君主。
睁开了眼。
林凡双腿一软，身体顺着残破的墙壁，无力地滑倒在地。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骇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