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指挥中心里，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渐渐平息，但空气中那股滚烫的狂热却久久不散。
林凡站在原地，身体那半神半人的诡异形态还未解除。
他能感觉到，数千道目光正灼烧着自己，其中混杂着崇拜、好奇、敬畏，还有难以言说的怪异。
【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已经丢人丢到全宇宙了，虱子多了不痒。】
林凡在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索性放弃了挣扎。
他只是觉得身体很沉，精神很累，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疲惫的呻吟。
融合状态下连续击杀十二位虚空先驱，听起来很威风，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每一次权限的催动，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灵魂和肉体。
那种感觉，就像把两种完全不兼容的程序强行塞进一个硬盘里运行，每一次点击，硬盘都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林凡……”
苏婉儿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眼前的景象太过颠覆，那个她仰望的、圣洁无瑕的女神，和那个她熟悉的、坐在后座偶尔还会打瞌睡的男生，重叠在了一起。
她的大脑到现在还是一片浆糊。
林凡转过头，属于神谕少女的那半张脸完美无瑕，属于他自己的那半张脸则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我没事。”
他说着，试图解除融合状态。
然而，身体里的力量却传来一阵抗拒。
光芒闪烁了几下，那半边女神的形态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有种要将他另外半边也吞噬掉的趋势。
一股剧烈的撕裂感从身体内部传来，林凡闷哼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林凡！”
“阁下！”
艾琳娜和苏婉儿同时惊呼，冲上来扶住他。
洛璃也推着冬眠仓快步赶来，她破碎的眼镜后面，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新着。
“他的细胞结构正在高频振荡！”洛璃的声音透着一股急切，“身体在进行超速重组，但他的本体基因正在被另一种更高级的能量结构覆盖……不，是吞噬！”
她伸手，一个便携式的检测仪贴在了林凡的手臂上。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
“警告！”洛璃大声喊道，“他的生命体征在急剧下降！再这样下去，他会……他会彻底消失！”
本体的消亡。
这几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消失？开什么玩笑……我还没通关新出的游戏呢！】
林凡咬着牙，强行调动自己属于“林凡”的意志，去抵抗那股来自“绫罗”本源的融合冲动。
他发现，自己和绫罗的意识层面虽然达成了共鸣，可在身体这个最基础的层面，依然存在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他的凡人之躯，根本无法长久承载那份神明之力。
“退……退回去啊！”
林凡在心里狂吼。
光芒再次剧烈闪烁，终于，那半边属于神谕少女的形态，不情愿地一点点褪去，重新变回了那个穿着校服的普通少年。
噗通。
林凡彻底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指挥中心里，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众人，此刻都屏住了呼吸，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陈默快步走过来，蹲下身。
“立刻安排最高等级的医疗舱！快！”
……
地球轨道，星盟母舰“晨曦号”。
林凡躺在充满淡绿色营养液的医疗舱里，身上连接着无数监测线路。
舱外，艾琳娜、苏婉儿、洛璃，还有刚刚从冬眠仓转移出来的李若冰，都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李若冰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已经能勉强站立。
她看着玻璃舱内那个闭着眼睛的少年，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半神半人的样子，以及他撕裂苍穹、冲入深海救起自己的那一幕。
那个守护自己的誓言，似乎有了更复杂的含义。
“检测报告出来了。”洛璃看着手里的数据板，眉头紧锁，“他的细胞活性是普通人的三百倍以上，拥有恐怖的自愈能力。但同时，他的基因链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随时可能崩溃，也随时可能……进化。”
“进化？”艾琳娜问。
“对。”洛璃点头，“他的身体，在主动寻求与那股神性力量的彻底融合。他想把那份‘借来’的力量，完全变成自己的。但这个过程，就像让一只蚂蚁去吞下一头大象，结果很可能不是蚂蚁变强了，而是被撑死。”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苏婉儿焦急地问。
洛璃摇了摇头。
“我们对这种层面的力量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被打开，一位星盟的白发长老，在陈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本用不知名金属制成的古老卷宗。
“艾琳娜元帅。”长老的表情很严肃，“议会经过紧急讨论，决定向你们公开这份禁忌档案。”
他将卷宗放在桌上。
“这是星盟在数万年的历史中，寻找到的关于‘双生灵魂’的零星记载。”
艾琳娜立刻上前翻开。
卷宗里记载了三个案例，都是宇宙中曾经出现过的、拥有类似双魂共生形态的生命体。
他们无一不是惊才绝艳，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但他们的结局，也都一样。
第一个，在试图完全融合力量时，肉身崩溃，化为宇宙尘埃。
第二个，被其中一个强大的灵魂吞噬了另一个，最终精神错乱，自我毁灭。
第三个，找到了维持平衡的方法，却永远停留在了半融合的状态，不男不女，不神不魔，最终在无尽的孤独中选择了沉睡。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艾琳娜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没有成功的例子吗？”
长老摇了摇头。
“或许有，但没有被记载下来。卷宗的最后只提到，真正的融合，需要的可能不只是力量的叠加，而是要去寻找某种宇宙诞生之初的‘真理’。”
真理？
这个词太过虚无缥缈。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时，医疗舱内，林凡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么强的力量，代价就是我自己没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普通的、属于人类的手掌。
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不想消失。
他不想变成那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完美的女神。
可同时，他又清楚地感觉到，身体深处，那个属于“绫罗”的本源，正在不断地呼唤他，告诉他，只有完全融合，才是唯一的出路，才是战胜虚空君主的唯一方法。
这种矛盾，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撕裂。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艘母舰。
“警报！发现大量空间波动！是虚空舰队！”
“它们在攻击我们的跃迁航道！多支运输舰队失去联系！”
一个通讯官冲进医疗室，神色慌张地向艾琳娜报告。
“虚空掠夺者疯了！它们派出了大量一种……一种从未见过的怪物，正在疯狂破坏我们与地球之间的补给线！”
屏幕上，出现了那些新怪物的影像。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团由血肉和怨念捏合起来的畸变体，散发着比虚空先驱更加混乱和狂暴的气息。
“虚空畸变体……”艾琳娜认出了这种东西，“是虚空君主亲卫军的炮灰部队。它们在阻止我们的力量整合，为君主的降临争取时间。”
她看向医疗舱里的林凡。
“阁下，我们需要您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凡身上。
林凡看着屏幕上那些丑陋的怪物，看着它们撕碎星盟战舰的画面，又看了看舱外那几张写满担忧和期盼的脸。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躲避和困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妈的，怕死就不会死了吗？】
林凡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对着舱外的洛璃，下达了第一个作为“领袖”的命令。
“给我一套训练服。”
他从医疗舱里坐了起来。
“还有，给我找一个最大的训练室。”
他决定不再逃避。
他要主动去尝试，去控制，去寻找那个所谓的“真理”。
他要在虚空君主降临之前，找到属于他自己的，那条活下去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