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号”母舰的走廊里，紧急照明灯投下惨白的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胜利的喜悦被彻底冲散，换之而来的是一种无孔不入的焦躁。
林凡靠在苏婉儿身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艾琳娜、洛璃、李若冰，她们的脸色都很差，每个人的脸上都残留着从噩梦中挣脱的惊悸。
更要命的是，通过与绫罗那份力量的微弱连接，他能直接“闻”到她们内心的情绪。
怀疑、无力、恐惧、绝望……这些被虚空君主放大的负面念头，像看不见的孢子，侵入了每个人的精神世界。
“我去看看。”
林凡推开苏婉儿搀扶的手，独自走向走廊深处。
他得确认一件事。
他最先找到的是李若冰。
在一间辅助动力室里，刺骨的寒气几乎要将金属墙壁冻裂。
李若冰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中央，她没有穿防护服，只是穿着单薄的作战服。
冰蓝色的寒气从她身上不受控制地涌出，在地面凝结成霜。
她闭着眼睛，身体在极轻微地发抖。
林凡踏入房间，一股寒意顺着裤管就钻了上来。
【她在对抗自己的心魔。】
李若冰听到了脚步声，睁开了眼。
当她看到是林凡时，周身的寒气明显收敛了一些，但那股冰冷的气息还是挥之不去。
“你怎么样？”林凡开口问。
李若冰沉默了片刻，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
“我梦到你了。”
林凡没有接话，等着她说下去。
“在南极的海底……我以为你会来，但这一次，你没有。”
她的声音平铺直叙，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后来，我看到你被一团黑色的东西吞噬了，我用尽了所有力量，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看着。”
这位天穹组织最顶尖的S级英雄，那个永远冷静果决的冰山队长，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坦露了自己最深的恐惧。
她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希望在自己面前熄灭，那种彻底的无能为力。
离开动力室，林凡又去了舰上的“静思室”。
这里是给星盟成员提供精神慰藉的地方，房间里很空，只有一块光滑的黑曜石平台。
苏婉儿正跪坐在平台前。
她没有祈祷，也没有哭泣，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她身边的空气中，信仰的能量波动紊乱不堪。
【她的神，是我这个半吊子……现在，她的信仰崩塌了。】
林凡心里五味杂陈。
他走到苏婉儿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婉儿抬起头，眼眶是红的，里面充满了迷茫。
“林凡……”
她开口，声音带着颤音。
“你说……女神她，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吗？”
“那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允许那种恶意的存在？为什么我们都会看到那么绝望的梦？”
她问的不是林凡，更像是在质问自己心中那个完美的偶像。
那个她愿意献出一切去追随的神，在她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却让她坠入了最深的噩梦。
这种矛盾，几乎要撕碎她的信念。
数据中心里，情况同样糟糕。
洛璃将自己关在一堆全息光幕中间。
那些曾经代表着宇宙至理的公式和模型，此刻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她的数据板被扔在地上，屏幕碎裂。
“没用……都没用……”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
“逻辑无法解析，计算无法预测……在绝对的混沌面前，我所掌握的一切知识，就像一个笑话。”
这位永远相信数据与逻辑的天才，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智慧的边界。
而那边界之外，是她无法理解的、纯粹的疯狂。
艾琳娜站在舰桥，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份紧急报告。
星盟最引以为傲的“心灵壁垒”防御系统，在全球精神污染面前，效果微乎其微。
报告的结论冰冷而残酷：面对虚空君主这种层面的精神攻击，现有的一切技术手段，全部失效。
她这位星盟元帅，此刻感觉自己的庞大舰队，不过是一堆漂浮在宇宙里的废铁。
她甚至不敢去想，此刻地球上的七十亿人，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精神折磨。
林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他看着金属墙壁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普通的、写满疲惫的脸。
李若冰的无力，苏婉儿的迷茫，洛璃的自我否定，艾琳娜的绝望……这些情绪像一根根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他一直以来的犹豫，他对变身的抗拒，他对社死的恐惧……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不用虚空君主降临，他们自己就会被这无孔不入的绝望拖垮。
【操。】
【不就是变成怪物吗？不就是丢人丢到全宇宙吗？】
【总比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折磨，看着所有人一起完蛋要强！】
林凡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打开通讯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四个女孩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到最大的那间全息训练室来，立刻。”
几分钟后，空旷的训练室内。
四个女孩都到了，她们看着站在房间中央的林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问和不安。
“我找到办法了。”
林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什么办法？”艾琳娜第一个问。
“一个能对抗心灵渗透，并且有机会斩断我体内封印的办法。”
林凡的目光从她们每一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但，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苏婉儿紧张地问，她生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答案。
林凡沉默了。
他想起了之前融合失败时，那种身体和灵魂被撕裂的感觉。
他想起了古老卷宗里，那三个双魂共主最终的悲惨结局。
他知道，自己将要走上一条没有任何先例，也没有任何退路的绝路。
“代价就是我。”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或者说，是‘林凡’这个人格本身。”
四个女孩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李若冰皱起眉。
“我要进行一次彻底的融合。”
林凡抬起头，直视着她们。
“我将主动放弃‘林凡’的意志，去拥抱那份属于‘绫罗’的神性。从此以后，或许不再有林凡，也不再有神谕少女。只有一个……合二为一的存在。”
“不行！”
苏婉儿第一个尖叫起来，冲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
“那样……那样你就会消失的！你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这太冒险了。”李若冰也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失败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已经没有时间让我们去慢慢冒险了。”
林凡打断了她们。
“虚空君主已经把刀架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与其被它用恐惧和绝望一点点磨死，不如我们主动出击，给它来一记狠的。”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
一抹温和的星光，开始在他的指尖汇聚、跳跃。
这一次，光芒不再狂暴，也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万物初生的温润。
【绫罗，我知道你听得到。】
【别再等了，也别再试探了。】
【我们一起，把那些捆着你的、恶心人的锁链，全部砸个粉碎！】
他的意识，第一次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向着意识海深处那座“宇宙之门”延伸过去。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像一个溺水者拥抱空气那样，迎接那股浩瀚神圣的力量降临。
嗡——
训练室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
光芒从林凡的体内迸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半神半人的形态。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光，在重组。
圣洁的裙摆凭空显现，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再次浮现。
他，或者说“她”，悬浮到了半空中。
但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双冰蓝色的神明之瞳里，不再是空无一物的漠然。
里面映照出的，是林凡自己的意志。
一种属于人类的、不屈的、带着七情六欲的意志。
“我，林凡，以双生之主的名义宣布。”
空灵与清朗，两种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带着源自法则层面的宣告力，在训练室中回荡。
“向虚空的反击……”
“现在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