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和一个朋友潜入进卡特公司的一所高级研究所里。”
陈游宇站起身，缓缓来到阳台，面朝外面的灰蓝色高楼，背对洛怜。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无数容器中发光的福尔马林溶液，无数叫人作呕的怪物异形，黏腻的液体，腌臜的躯壳，婴儿般凄厉的叫声，仿佛从地狱的诗篇抄写下的词句化作了恶魔。”
“尤其是，我看到一个手术台上，小女孩被血淋淋地开膛破肚，脊柱上插着数根导管，连接着精密的仪器，她的肉壁好似活的一样蹦跳蠕动。当时那个小女孩甚至是醒的，呆呆地看着我们，希望我们带她回家。”
洛怜被陈游宇的话震得无言以对。
他想象不出那种画面。
“我朋友她彻底崩溃了，因为那个小女孩曾是她救下来的，她曾向其保证只要有她在那小女孩就不会受到伤害。”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曾无比可爱的丫头，如今就沦为了手术台上一只怪物。而这样的手术台，那里还有几十个……”
陈游宇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这些…是我姐姐干的？”洛怜的声音有些颤抖。
阳台的人点点头：“当时洛缘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平板，还在算什么东西。我们才知道，洛缘和卡特公司的合作已经很久了，那家研究所惨绝人寰的景象，也都是她干出来的。”
“当时我们很生气，真的很生气。”陈游宇的声音沾染些怒气，“我们质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她不是要当什么正义的伙伴，要为了爱与和平吗？你猜她怎么回答。她明明白白告诉我们，这是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未来的更多人所做的研究。”
“我的朋友是个暴脾气，更是洛缘的好友，她难以置信地上前骂洛缘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洛缘却告诉她，人类历史无不是牺牲小我后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甚至宣称如果能研发出治疗癌症的药物，那么只要牺牲的人数不影响社会秩序，那都是能被接受，因为未来的患者是无穷无尽的。”
“我和我那个朋友气不过，直接上手跟洛缘打了起来，但是没打过。她太强了。”
陈游宇看着晴朗的天空，视线中却裹着阴云和雨滴。
“还记得我们被她打趴下后，她还伤心地跟我们说对不起，就走了。呵，她不觉得太虚伪了吗？”
陈游宇沉默了许久，风吹在脸上，卷起前额的发梢。
洛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陈游宇的讲述，她感觉有些飘忽，那真是姐姐能干出的事情吗？那个爱笑的，爱搞怪撒娇的姐姐，会干出这种事情！？
她感到一股不真实感，仿佛世界和她之间割开了一条裂缝，缝里是一片无边的黑暗和混沌。
心忽然缺了一块，仿佛海水被抽走。洛怜回想着姐姐的面容，却有一阵陌生感袭来，化作罩子困住她，而外面熟悉的姐姐则笑着离她越来越远。
“这，这怎么……”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陈游宇不知何时回到了室内，“但这就是你姐姐干的破事。”
洛怜沉默了很久，“那我姐姐之后……”
“这件事传出去后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不仅仅是无辜平民，各大势力都发现自己的人被洛缘抓去做了小白鼠，甚至不乏一些卡特公司自己的高层。”星空接过话。“只要洛缘觉得对实验有价值，她不会管那是谁的。不论强弱，不论无辜与否。”
“就在所有人都打算找洛缘报仇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洛缘死了，死在了她的实验室里。”
“我们不知道是谁干掉的她，但尸体经过了多方确认检查，确实是洛缘，没有作假。无数占卜系的芯片持有者也各显神通，洛缘的命运线在这个世界确实不存在了。”
得知姐姐死亡的实情，洛怜心中不见半点开心。
她以为这会是一扇真相的大门，却不曾想这门扉后的东西如此沉重。
她感觉，自己身上忽然堆起了千百条人命的重量，因为那是她的姐姐，她最爱的姐姐。既如此，这罪行和鲜血也理所当然地传到了她身上。
“凭心而论，你姐姐确实厉害，现代医学的很多疑难杂症都被她解决了。”星空叹了口气，“但最后还是走了条歪路。”
“……”洛怜无言。
【……怎么，睡着了？】
维多利加忽然出声。
“不，我只是，姐姐她怎么……”
【你们人类自己的破事，我不关心。】
维多利加的声音冷淡，但隐隐约约藏着些关心。
【不过你或许可以去当面问问她呢。那个包裹，或许证明了她还没有死。】
洛怜十指紧扣。
【不管那个包裹是不是一个阴谋，起码你有了接触真相的路途。挺起腰板，作为我附身的人类，可不能这么衰里衰气。】
是啊。
姐姐为什么走上这样一条路，我想去看看。
她直起身子，看着眼前的两人，神情肃穆：“请让我加入你们！”
“哦～”星空笑道，“知道了洛缘的事情，你还要坚持走进这个世界吗？你的身份，会天然为你引来各种仇视的。”
“那就让他们仇视我吧！”洛怜坚定，“既然我姐姐做了那种事，作为弟弟的我不能就这样撇清责任，我会尝试面对这些罪孽，去为姐姐赎罪。”
“为洛缘赎罪吗?”星空无奈地笑道，“可在你跟前，就有需要为止赎罪的人呢。”
跟前？
洛怜一愣，顺着星空的眼神看去，她看到脸色铁青的陈游宇。
“星空，不需要跟她说那件事。”
“既然她决定了，就要让她知道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星空的笑容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种导师般的严肃。
“陈叔叔，你……”洛怜瞪大眼睛。
陈游宇深深看了洛怜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充满了疲惫：“五年前的那天，我也亲眼看到了，我妻子在一架手术台上那副半人半怪物的悲惨模样，洛缘还说她的体质是实验的上好材料。明明她和洛缘的关系那么好……”
就在空气陷入沉默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可爱稚嫩的声音。
“爸爸，来吃晚饭了。林洛叔叔说了不来吃晚饭要打屁屁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