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钟面上指针缓缓靠拢,门后的世界歌声回荡,像微微穿透着雾,待到进入耳中便消散……
我的右手紧握住缝着悲伤表情的玩偶,它毛绒的手与我牵在一起,整个房间似乎都跟着门把手慢慢转动。木桌上堆积着蒙上灰尘的玻璃弹珠,在黑暗中紧接着滚落。
“这里面,曾经下过雪……”
我终于将门推开,它在身后重重关上,灰尘却不因此而泄漏出来。
这不是雪。
白色,还是白色,这是除了玩偶以外其他所有的可见之物。脚底毫无触感可言。除了一件单薄的连衣裙,我的身上再无其他东西。我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背后的门,唯一有色彩的东西,它是真实存在的。我想到这里,回头……
白色,纯白得令人难以置信。我知道那扇古旧的棕木门就在那里,但它消失了,同样看不见,也不会有任何实感。虽然我知道,它与这片虚无不同,它存在,应当一直存在,只是不在这里,早已不在我身后。这里没有空间的概念,或许时间亦无所有。一切都像在证明我有视觉、触觉以及其他三感,同时又告诉我它们毫无意义。
长时间未梳理的杂乱头发不受控地垂下,微微刺痛了未被衣物遮盖的锁骨。我意识到起码该往前走——我的双脚所面对的前方。
这里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我什么都不需要做,这样的环境下甚至带不来任何欲求。
我只需要不断走就好了,不麻烦。
这样就好了。
在我自认为漫长的行走中,出现了巨大的摩天轮,红色的骨架带动微微涂粉的车厢,不停止地缓慢旋转,像油画所描绘的那样。
“你好,有可爱女性特征且看起来很小的人类生物,还有您手上所拿着的,那个姑且认为是您的伙伴的毛线生物。” 天空中飞下一条流线型的黑紫相间领带,不断振动着。
我姑且认为是它发出刚才的寒暄。
“您好,您的声音好像很低沉却又充满了活力,我是否可以用‘先生’来称呼您?” 我尝试模仿对方的语气,以确保对方能感觉到我的友善态度。
“完全没有一点问题,亲爱的小姐。”
“那么您能否告诉我,我所在的这里,可有它的名称或定义?”
“如果是这里的话……”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暂且叫它‘无’吧,小姐。” 领带逐渐缠绕出人的外轮廓 —— 一个大概有我的三倍高的男人。
我将双手垂下,在这看起来没有希望的地方,我完全无法有所作为。任何动作都没有意义,虽然这也并不代表绝望。
“不过,您所处在的,是在‘无’的基础上建立的,被命名为‘无序的边缘之国’的区域。”
“‘无’的基础上?”
“‘无’中的存在。” 这位先生落到了能与我相差不太多的层面上。
“那么,亲爱的先生,可否告诉我您的名字?”
“名字吗?无可奉告。顺带一提,您似乎刚来到这里?”
我表示肯定,但并未将作为起点的那扇门说出。这位仅仅有着类人外形的流线体,并不能得到我充分的信任,现在看来。
“我一开始就在这里。” 我淡然地说。
“在‘无’中?”
“也许吧。”
“小姐,您可有想要做的事情?”
“据我所知并没有。我片刻前来到这里,也无其他任何记忆,我只知道自己是个人类女孩,在此处毫无时间与空间概念的虚无中行走。没有人告诉我我所感受到的是什么,可我就是明白这些 —— 或许我的行走毫无意义,我的一切举动都毫无意义,在所谓的这片‘无’中,或许移动与停滞不前毫无差别。”
“看起来您并不属于这里,亲爱的小姐。”
“因为我的作为毫无意义?”
“您或许并不属于这里,但这不代表您不存在于这里。同样,您的作为放在‘无’中或许没有意义,但之于‘无’中的其他存在而言,是否依旧如此呢?” 它停顿,像是在思考,“而不是靠‘无’来定义。”
“我明白。”
“那么,请坐上摩天轮吧。”
“我明白。” 我收回与他接触的目光,仅盯着自己脚下,自然垂下的裙摆挡住了看往下半身的视线。
“那么,倘若您认为……” 它的停顿不同寻常,“……是有意义的话,那就请继续下去。”
我低着头继续向摩天轮走去,后者在接近中缓缓静止。
“导演者?” 我匀速地回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黑紫色的流线上。
“您真的不属于这里,小姐。” 它的声音收回了活力,彼时加入了严肃的语气,“可又如何了解?”
“我相信这只是正确的认知而已,在认知中您是这样被定义的,而我只是向您核实,亲爱的先生。”
我已经踩到座舱前的最后一级台阶,在话语结束的刹那。
“至于我是如何获得这些认知的,我自己也不甚了了。”
“您或许应该出发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这是源于我的建议。虽然在您眼中它们可能并非问题。” 导演者再次变为流线后,男人的身躯不复存在,“小姐,您的身上有着与您不相符的东西,您完全不像看起来这样……”
我坐上座舱。导演者沿着来时的轨迹返回。
那么,在合适的时间段下去,就能去往边缘之国了吧。这一点我却忘了找它核实。
摩天轮的架构开始活动……
我屈下身子,让玩偶紧紧靠在怀中。没有什么能证明它是我的所有物,而我因此抱得更紧。
机械的摩擦声扭曲着窗外的白色,舱门看起来颤抖不已,我的后脖颈好像被狠狠拎起,扔上去,再丢下来。
一两周的旋转……
最后,我还是感知到了设施停止的那一刻。舱门缓缓打开,一切好像未曾发生般,一切都很平静。
往前,再往前,紧接着,白色的钟面浮现。
再往后看去时,就什么都没有了,仿佛理所当然般。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