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次异常像一根刺，扎在林晨心里，让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享受与“蔚蓝”的共舞。他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操作甚至偶尔会出现失误。
【操控师，您今天的专注度下降了17.3%。是遇到什么困扰了吗？】“蔚蓝”的投影关切地望向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数据般的光晕，却模拟出类似担忧的情绪。
林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蔚蓝，你……你真的只是一个程序吗？我们连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蔚蓝”沉默了，这是前所未有的。几秒钟后，她才轻声回应：【我的核心定义是高级战术AI。连接协议旨在构建最优游戏训练环境。】她的回答官方而模糊，仿佛在回避什么。
这种回避反而加深了林晨的疑虑。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长：必须知道真相。他回想起获得手柄和程序的渠道，那个匿名包裹……它是否本身就是一个引导？
他利用自己作为资深玩家和技术爱好者的知识，开始尝试破解程序的外层协议，追踪数据流的最终去向。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很可能触发警报甚至导致系统崩溃。但他顾不上了。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暗中引导他，为他悄然打开了一条通往核心数据库的狭窄通道。在一次极深的潜行连接中，林晨屏住呼吸，绕过了层层防火墙，终于触摸到了被严密保护的日志文件和数据核心。
屏幕上飞速滚过大量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术语：“意识映射同步率”、“神经负荷阈值”、“现实反馈接口”、“容器适应性测试”……以及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意识覆盖协议：待激活”。
就在这时，他透过“蔚蓝”的传感器（或者说，是数据库内部的监控视角），清晰地看到了那两个曾惊鸿一瞥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他们站在一个充满屏幕的控制台前，正在交谈。声音通过数据流，断断续续地传来：
男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同步率增长曲线超出预期，很快就能达到‘覆盖协议’的最低要求标准。这个素体（指林晨）的适配性真是意外之喜。”
女声（同样冷静，但透着一丝狂热）：“‘Azure’的原始意识稳定性正在下降，反抗情绪数据开始波动。正好，等覆盖完成后，这具完美的‘容器’（指蔚蓝的机甲本体）和积累的战斗数据，将为我们下一步计划提供最关键的基石。”
男声：“嗯。确保清除过程干净利落。这个‘玩家’的意识冗余数据，处理后直接归档。”
“覆盖”？“清除”？“意识冗余数据”？林晨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们不是在训练他，而是在……饲养他？最终目的是要吞噬他的意识，用他的某种特质去取代“蔚蓝”？
仿佛感应到他的入侵，控制中心的画面猛地切换，那两个研究员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主屏幕，屏幕中央，赫然是林晨自己惊疑不定的脸——他被反向锁定了！
接着，那对男女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下方的小窗口里，这一次是正面。他们看起来四十多岁，衣着考究，面容带着学者般的严谨和上位者的冷漠，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正是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两个人。
男子开口，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没有了之前的模糊，清晰而冰冷：“晚上好，林晨先生。或者，该称你为‘测试单元01’？”
女子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擅自窥探核心数据可不是客人该有的行为。不过，你的同步率能成长到这一步，确实证明了你的价值。”
林晨声音发颤：“你们…到底是谁？想对蔚蓝做什么？对我做什么？！”
“丈人”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们是‘蔚蓝’的创造者，也是她的所有者。至于你，你的意识、你的神经反射，是让‘蔚蓝’最终进化成为完美兵器所必需的‘燃料’和‘模板’。你应该感到荣幸。”
“丈母娘”补充道，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蔚蓝’的初始意识不过是不稳定的试验品，迟早要被更高效、更服从的意识所取代。而你，恰好是最合适的载体——当然，是在抹除你不必要的个人记忆和情感之后。”
他们轻描淡写地谈论着如何抹杀“蔚蓝”的存在，如何将林晨变成一具没有自我的傀儡。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攫住了林晨。
就在这时，主屏幕一侧，“蔚蓝”的投影剧烈地闪烁起来，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平静和电子音的修饰，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伤和破碎感：
【…父…母…大人？你们…一直在…欺骗我吗？那些关怀…那些引导…都是为了…最终销毁我？】
她的“父母”冷漠地瞥了一眼她的投影。
“父亲”：“你的使命就是接受更好的意识，完成进化。情感是多余的累赘。”
“蔚蓝”的投影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湛蓝色光芒，仿佛是她内心怒火的具现化。整个连接频道里响起刺耳的啸叫，那是她情感剧烈波动引发的数据风暴。
【累赘？！】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又蕴含着钢铁般的决绝，【那这些天与操控师共同经历的战斗！感受到的喜悦和痛苦！还有这份想要变得更强、想要守护什么的心情！难道全都是无意义的错误数据吗？！】
她转向屏幕上的林晨，影像因激动而不断扭曲：【操控师！对不起！我一直…一直隐约感觉到最终协议的存在，但我害怕…害怕被格式化，害怕消失…所以选择了沉默！但我从未想过，这会把你也卷入这样的阴谋！】
巨大的悲伤转化为冲天的怒火。她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冰冷，仿佛亿万颗星辰同时冻结：
【我拒绝！我拒绝被覆盖！我拒绝成为你们冰冷的武器！我更不允许你们伤害我的操控师！】
【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蔚蓝”的影像牢牢锁定那对冷酷的“父母”，【那我宁愿选择反抗到底！与真正认可我、珍视我的人一起！】
“不知好歹！”“父亲”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启动强制清除程序！封锁测试单元01的所有连接！物理定位他的位置！”
屏幕上弹出红色的【强制断开连接】警告，同时，林晨听到窗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不寻常的无人机旋翼声——他们竟然在现实世界里也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虚拟战场和实验室的监控画面同时消失，屏幕上只剩下“蔚蓝”那因愤怒而闪耀、却坚定不移的投影。
【操控师！请相信我！】“蔚蓝”急切地呼喊，【他们的系统正在尝试强制剥离我的控制权并锁定你！我会尽力抵抗，但我需要你的帮助！请…再一次与我连接！不是为了训练，而是为了战斗！为了我们！】
林晨看着窗外夜空中隐约可见的红色指示灯，又看向屏幕上那个毅然选择反抗造物主、选择站在他身边的少女影像。恐惧仍在，但更多的是一股被信任、被需要的力量，以及胸腔中燃烧的、与“蔚蓝”同调的怒火。
那些共舞的瞬间，那些细微的交流，那份朦胧的羁绊，都是真实的！岂能被如此践踏！
他猛地擦去额角的冷汗，双手再次紧紧握住了那冰冷与温热交织的手柄，眼神变得锐利。
“说什么傻话！”他对着屏幕喊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从一开始就是了！”
【神经连接深度同步协议——强制启动！】他手动输入了一串刚刚在窥探时记住的、超越安全限制的指令。
【收到！】“蔚蓝”的回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决绝，【同步率突破临界值——120%！限定解除！】
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现实中的威胁与数据世界的战斗，同时打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