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高声宣判:“囚犯24600,巴塞,被控侵犯女孩。”
巴塞,一个身材高壮、即便身着囚服也难掩其倨傲的年轻人,闻言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语调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戏谑:“两厢情愿的事,何罪之有?”台下立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愤怒低语。
雷吉斯肥胖的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他似乎早已收到来自黑铁要塞的某些“示意”。他堆起笑容,甚至象征性地拍了拍手:“啊…年轻人之间的事情,难免有些…冲动。既然情有可原,本席宣判,无罪释放。”
巴塞得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姿态倨傲地走下台。他的目光扫过观刑区,最终不怀好意地定格在侧位那位粉发少女身上。他故意放慢脚步,在经过乃羽面前时,压低声音,语气轻佻:
“好别致的小美人儿,”他打量着乃羽,“在这看热闹?不如跟我去找点真正的乐子?”他的眼神带着令人不适的打量,充满了亵渎的意味。
“等哪天你想尝尝‘爱情’的滋味了,记得来找我。”话语中的暗示露骨而卑劣。
乃羽的指尖在袖中微不可察地收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冰雪般的平静。她蓝绿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冷的厌恶,但始终未给予对方丝毫注目。
狱卒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石地上:“囚犯24601,盗窃罪,越狱罪。数罪并罚,依帝国律法,判处死刑。”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被生活彻底碾碎的男人。过多的苦难早已榨干了他眼中最后的神采,只留下一片枯槁的死寂。破旧的囚服空荡荡地挂在嶙峋的骨架上,裸露的手腕和脚踝上,深可见骨的镣铐擦伤已然溃烂发黑。
可当那最终的判决落下时,某种比死亡更尖锐的痛苦猛地刺穿了他。他枯黄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向前踉跄半步,用一种几乎碎裂的、近乎哀求的气声嘶语:
“大人…行行好…就一块面包…我女儿…她才四岁,饿得啃自己的手指…”他浑浊的眼里滚出泪来,混着脸上的污垢,“我进去了…她们怎么活?我…我只想再看她们一眼…就一眼…”
“聒噪!”雷吉斯厌烦地打断,肥胖的身躯因呵斥而晃动。他鄙夷地敲着自己丰腴的肚皮,声音里满是刻毒的嘲讽:“饿?谁不饿?这世上挨饿的人多了,难道都去做贼?自己管不住手脚,倒有脸拿孩子当借口!贱民的骨头里就透着不老实!”
他像拂去什么脏东西一样挥了挥手。
“拖下去!绞了!”
那男人仿佛被这最后的裁决抽走了全部的脊梁。他不再哀求,深陷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他垂下头,如同一具提前被死亡的阴影包裹的躯壳,任由狱卒将他拖向那片竖立着沉默绞架的空地。
乃羽深深叹了口气离席了。她明白规则,无论在任何世界都是一样。囚犯24601的眼睛让她想起了雾隐森林被她击败的让,让她觉得像是同一个人。
月光透过高窗的栅栏,吝啬地洒在盖的牢房地面上,映出几道冰冷的条纹。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老鼠在啃噬着什么。盖蜷缩着,听到牢房外狱卒规律踱步的皮靴声逐渐远去——他知道,这是夜班守卫换岗的信号。
他了解了那个计划。这里的囚犯,但凡有些许魔法能力的,脖颈上都套着压制魔力的项圈。但同牢房那个沉默的男人,迈尔斯,却拥有一种奇特的天生魔法:能在满月之夜让这类禁锢装置短暂失效。今夜,正是月圆之时。
十分钟。这是换岗留下的短暂真空,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盖的心仍在挣扎。他深信自己是无罪的,自幼被教导的律法信仰像镣铐般锁着他的脚步。越狱,意味着打破他内心最后的秩序。
“换岗了。行动。”负责望风的独眼龙用气声发出信号。
迈尔斯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移至牢门边,指尖即将凝聚那短暂重获的魔力。
“等一下!”刀疤脸突然压低声音打断,死死盯着走廊阴影,“还有人!”
迈尔斯猛地扭头,冰冷的目光如刀子般刺向独眼龙——显然,把这个任务交给独眼的他是个错误。
几秒令人窒息的对峙后,刀疤脸才松了口气:“好了,过去了。”
迈尔斯不再犹豫,迅速掏出一张皱巴巴、明显是走私进来的魔法卷轴。微光一闪,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随即冒出一缕青烟,被巧妙地烧毁了。
“还等什么?快走!”迈尔斯侧身挤出牢门,回头对仍在迟疑的盖低喝道。
内心的天平剧烈摇晃,但对自由的渴望最终压倒了恐惧。盖一咬牙,跟着迈尔斯溜出了牢笼。
四人小组像阴影般渗入昏暗的走廊,朝着计划中那个废弃的垃圾滑道口移动。胜利在望,打头的刀疤脸压抑不住兴奋,竟忘了身处低矮狭窄的走廊,猛地想来个庆祝式的挥拳,同时压低嗓子地低吼:“出来了!”
“砰!”
他那记用力过猛的豪迈挥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走廊墙壁一个凸出的、异常坚固的铁制烛台上。
“呃啊——!”下一秒,他捂住瞬间红肿的拳头,痛得龇牙咧嘴,眼泪狂飙,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祸不单行。
那被猛击的古老烛台剧烈摇晃,顶上那个锈迹斑斑却颇有分量的铁烛碗,“哐当”一声精准掉落,不偏不倚砸中了正小心翼翼垫后、睡眼惺忪的独眼龙的脚趾。
“嗷呜呜呜——!我的脚!!”独眼龙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惊醒,爆发出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穿透力极强的惨嚎,瞬间撕破了监狱夜的寂静。
“什么声音?!”“该死!牢房那边!”“有人越狱!警报!”
身后瞬间炸开守卫的怒吼、杂乱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声!
“你们两个彻头彻尾的白痴!!”迈尔斯从牙缝里挤出咆哮,差点气得魔力项圈提前恢复。
计划彻底败露,四人分散而逃。
盖在极度的恐慌中,拼命推搡着走廊两旁一扇又一扇紧闭的门,冷汗浸透了破旧的囚服,每一扇纹丝不动的门都加剧着他的绝望。就在脚步声几乎追到身后的刹那,他猛地撞向一扇看似普通的木门——
吱呀——
门,竟悄无声息地开了!
盖想也没想,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滚了进去,下意识地反手带上了门,将门外震耳欲聋的喧嚣暂时隔绝。
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向耳膜,几乎要淹没一切声音。他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干涩发紧,惊魂未定地扫视着这片他偶然闯入的、弥漫着陈旧书卷与尘埃气味的黑暗。
这里……是哪里?
死寂之中,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门外!
盖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块僵硬的石头贴在门板上。
“咔…咔…”
门外传来粗暴的拧动门把的声音,但门纹丝不动。
“啧,锁着的!”一个粗嘎的狱卒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钥匙呢?谁有这破储藏室的钥匙?”
“该死!那矮子杂种肯定钻到哪个耗子洞里去了!你,快去请示领主大人!其他人,给我把这片区域围死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其中一人快速跑远,剩下的脚步声则分散开来,紧密地包围了这片区域。沉重的呼吸和盔甲摩擦声就在薄薄一门之隔外清晰可闻。
盖感觉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满全身。去找领主拿钥匙?!这意味着他只有极短的时间!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扇高处的窗户——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惊恐的脑海:就算现在跑出去,以矮人的短腿也很快会被追上。必须把他们引开!
极致的恐慌给了他力量。他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张沉重的木桌后面,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推动那张木桌,桌面与石地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一声响动!在这被死亡寂静笼罩的房间里,这声音无疑于平地惊雷。
“里面有声!!”门外的守卫立刻咆哮起来,“妈的!他肯定在里面!”更多的脚步声聚集到门口,甚至能听到刀剑出鞘的微弱铿锵声。
盖顾不上会不会再制造噪音,奋力爬上摇晃的桌子,踮起脚,手指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冰冷的窗插销。他拼命一扳!
“哐当!”
窗户被猛地推开,夜晚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他故意让这声响动格外巨大。
紧接着,他迅速跳下桌子,开始疯狂地将书橱中的书籍扯下来,堆在窗下,也用力地将几本厚皮书从敞开的窗口扔了出去!书本砸在下方的地面或灌木丛里,发出连续的“噗噗”声响。
“下面有声音!”“他跳窗了!!”“快!一部分人绕下去追!别让他跑了!”
门外立刻传来狱卒们嘈杂的吼声和一阵匆忙跑远的脚步声!
成功了!他们被引开了!
盖的心脏因为这短暂的成功而剧烈鼓噪,一丝劫后余生的、近乎得意的笑容无法抑制地爬上他的嘴角。嘿,这些蠢货…他凭借矮小灵活的身躯,像一道影子般哧溜一下钻进了那张木椅的底下,紧紧蜷缩进最深的阴影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沉浸在自作聪明的窃喜之中,祈祷着剩下的守卫会跟着冲出去。
他以为自己的调虎离山天衣无缝,以为黑暗是他完美的庇护所。
然而,他所有笨拙而惊慌、在死亡倒计时下进行的绝望表演,连同他最后那抹庆幸的傻笑,从头到尾,都被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乃羽,清晰地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