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的药效让病床上的人沉入深眠，但周辰的世界却彻底失了序。
他僵立在病床旁，像一尊被雷劈过的雕像，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惊悚又荒诞的几分钟。
指尖那柔软触感的余韵还在皮肤下灼烧，提醒他那绝非幻觉。
医生和护士已经离开，只留下满室的寂静和消毒水味，还有那个不再是陆宇的陆宇。
周辰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阵慌乱的擂鼓。
他需要做点什么，至少得先通知陆宇的家人。
他哆嗦着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好几次都因为手指颤抖而失败。
终于找到了陆宇母亲的电话，拨号键按下去的那一刻，周辰的喉咙发干，该怎么开口？
说“阿姨，陆宇出车祸了，不过没生命危险，就是……可能变了个性别”？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陆妈妈带着睡意的声音：“小辰？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周辰咽了口唾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阿姨……您先别急，听我说，陆宇他……出了点小意外，我们现在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周辰赶紧补充：“没大事！真的！就是被车蹭了一下，有点脑震荡，医生说要观察几天……对，市中心医院，您和叔叔别太着急，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周辰感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到沉睡的人脸上。
真的不一样了。
褪去了醒来时的惊恐和崩溃，此刻的睡颜显得格外安静。
睫毛似乎比以前长了些，湿漉漉地搭在下眼睑上。
鼻梁依旧挺直，但线条柔和了许多。
嘴唇……周辰猛地移开视线，心里暗骂自己一句。
他妈的到底在看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陆宇的父母急匆匆地赶来了。
陆妈妈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一路，陆爸爸脸色紧绷，扶着妻子的手臂。
“小辰，小宇呢？他怎么样？”陆妈妈声音带着哭腔，扑到床前。
周辰连忙站起来：“叔叔阿姨，你们来了，医生说了，没大事，就是需要静养……”
他侧开身，让出空间。
陆妈妈心疼地俯身，想要抚摸儿子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顿住。
她脸上的悲痛和担忧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和不确定。
她眨了眨眼，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那张脸上仔细端详。
“老陆……”她迟疑地喊了一声丈夫，声音有些发飘，“你……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有哪不一样了？”
陆爸爸皱着眉头上前，他也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但又说不上来。
病床上的人脸上没什么伤痕，五官依稀是儿子的轮廓，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好像更清秀了？皮肤更细了？气质……？
“是有点……不太对劲？”陆爸爸不确定地说，归结于伤病带来的憔悴，“脸色太差了。”
周辰站在一旁，手心冒汗，喉咙发紧，那句“他变成女的了”在舌尖滚了又滚，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这让他怎么说出口？！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之前那个年轻护士端着一个病历夹走了进来，表情已经恢复了专业性的平静。
“3床家属来了？”她看向陆宇父母，然后翻开病历夹，例行公事地开始核对信息，“3床，陆宇，男，19岁，因交通事故导致轻微脑震荡及多处软组织挫伤入院，目前生命体征平稳……”
“等等！”陆妈妈突然打断了护士。
她的视线终于从儿子脸上移开，落在了护士手中的病历夹上，眉头紧紧皱起，“护士小姐，你刚才说……陆宇？男？”
护士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病历，确认道：“是的，陆宇，男性，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啊……”陆妈妈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她指着病床，“这……这是我女儿啊！你们是不是搞错床位了？我儿子陆宇呢？”
周辰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护士也彻底懵了，她看看一脸笃定又焦急的家属，又低头看看病历，再抬头仔细看向病床上沉睡的人。
晨光透过窗户，柔和地洒在那张脸上，勾勒出清晰却柔和的线条，纤细的脖颈，以及病号服领口下那虽然不明显但绝不属于少年的微微隆起。
护士的眼睛一点点瞪大，手里的病历夹差点脱手掉下去。
她张了张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这不可能！昨晚入院登记明明……”她手忙脚乱地翻看之前的记录，又猛地抬头看向周辰，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的询问。
周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在陆宇父母越来越焦灼和疑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干涩的声音：
“阿……阿姨……叔叔……她……她就是陆宇。”
“只……只是……医生怀疑可能……可能因为撞击……发生了……一些……内分泌方面的……极端变化……”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个词几乎含在了嘴里。
“极端变化？”陆妈妈茫然地重复，显然无法理解。
而那位护士，在极度的震惊之后，猛地想起昨晚病人醒来后的疯言疯语和那个离谱的“检查”要求，一个荒谬却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念头劈入她的脑海。
她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看向病床的眼神如同看到了鬼。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爸爸看看妻子，又看看护士，最后目光死死盯住病床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陆妈妈踉跄了一下，被丈夫扶住。
她缓缓摇头，眼神破碎，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不……不可能……小宇他……他是我儿子啊……怎么会……”
她的目光落在沉睡之人的脸上，那眉宇间依稀还有儿子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属于女孩的柔美。
巨大的冲击和混乱席卷了所有人。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人似乎被周围的动静惊扰，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轻微的嘤咛，眼看就要醒来。
周辰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又要醒了。
这一次，面对几乎崩溃的父母和这无法辩驳的现实，该怎么办？
而那个不再是陆宇的“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