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
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是暂停的游戏界面，但他毫无心思。
指尖那若有似无的花果香气，像个幽灵，顽固地缠绕不去。
他冲进洗手间，用肥皂仔仔细细搓洗了三遍手，直到皮肤发红，凑近闻，却总觉得那甜香已经渗进了毛孔里。
镜子里的人，眼神慌乱，耳根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猫咖里那张泪眼婆娑的脸、散落的黑发、指尖触碰发丝的细腻感，全部从脑子里甩出去。
“那是陆宇！”他对着镜子咬牙切齿地低吼，“是你兄弟！清醒点，周辰！”
可心脏却不合时宜地又是一阵狂跳。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决定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深吸一口气，戴上了耳机。
游戏里激烈的背景音乐和技能音效瞬间灌满双耳，试图驱散那些不该有的杂念。
就在这时，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发信人：陆宇
内容简单粗暴，带着一股熟悉的、属于过去的味道：【上线，副本。】
周辰盯着那四个字，仿佛看到了以前那个盘腿坐在电竞椅上，叼着零食，指挥他冲前锋的陆宇。
一丝莫名的慰藉和期待，悄然划过心间。
他立刻回复：【来了。】
游戏里，他熟悉的那个战士角色“辰星”旁边，站着一个ID叫“宇皇”的法师。
那是陆宇的号，以前两人经常一起下本、PK，配合默契。
耳机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压低了的、刻意粗着嗓子的声音：“喂？听得到吗？速度进本，今天必须把那把橙武刷出来！”
是陆宇的声音，却又不是。
尽管她极力模仿着以前的语气，甚至刻意让声音变得沙哑低沉，但透过电流，依旧能听出底下那抹无法完全掩盖的清亮和柔软，像裹了砂砾的丝绸。
周辰的心跳漏了一拍，操作着角色的手指微微一顿：“……嗯，听到了。”
副本开始，熟悉的怪物，熟悉的机制。
周辰的战士顶在前面，陆宇的法师在后面输出。
操作依旧犀利，走位依旧风骚，甚至比以前更谨慎细腻了些。
“左边！左边聚怪了！拉住！”耳麦里传来她急促的指令，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那点刻意压低的伪装瞬间破功，露出底下清脆的音色。
周辰下意识照做，挥剑拉住仇恨。
“漂亮！奶妈跟上！……啧，这奶妈有点水……周辰你注意自保！”
她一边疯狂输出，一边习惯性地指挥全局，语速快得像加特林。
周辰沉默地听着，配合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那些尴尬、那些微妙，似乎暂时被游戏的激烈节奏冲淡了。
直到一个失误。
周辰为了躲一个范围技能，走位稍微偏了一点，没注意到身后刷新了一只小怪。
小怪举起刀，眼看就要砍向他的后背。
“小心！”耳麦里传来她一声短促的惊呼。
几乎是同时，一道冰墙“砰”地一声矗立在周辰身后，精准地挡住了小怪的攻击。
但释放这个救急技能，让陆宇的法师角色出现了短暂的僵直。
就在这僵直的半秒内，Boss的一个范围性大招的光效已经亮起，正好覆盖了她所在的位置！
“快闪开！”周辰急得大喊。
但已经晚了。
屏幕上的法师角色被技能光芒吞没，血条瞬间清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耳机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游戏背景音乐和Boss的咆哮声。
周辰愣住了。
以前的陆宇，反应极快，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是因为要救他……
“……操。”好几秒后，耳麦里才传来她一声极低极低的咒骂，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挫败，那点伪装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原本的、带着一丝委屈的柔软。
周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
团队频道里，其他队友已经开始抱怨。
“法师怎么死了？”
“会不会玩啊？关键时刻掉链子！”
“赶紧复活啊！愣着干嘛！”
周辰看着屏幕上那个倒下的法师角色，又听着耳机里她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混合着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他猛地打开麦克风，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喊什么？刚不是我失误她能死？都闭嘴，奶妈准备战复。”
他的语气让团队频道瞬间安静了下来。
游戏继续。
陆宇的法师被复活后，变得异常沉默，不再指挥，只是默默地输出，操作依旧精准，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周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她那句懊恼的咒骂，不仅仅是因为游戏角色的死亡。
副本好不容易打完，两人都沉默着退出团队。
游戏角色站在空旷的安全区，一时无人说话。
“……刚才，谢了。”周辰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不自然。
“……没事。”她的声音很轻，透过电流，带着细微的沙沙声，“是我自己菜了。”
“不怪你，是我没注意。”周辰顿了顿，试图让语气轻松一点，“以前你也经常这么救我。”
耳机那头沉默了片刻。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茫然，“……只是……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周辰心里荡开层层涟漪。
哪里不一样？是反应速度？是操作习惯？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问出口。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游戏里的背景音乐在安静流淌。
周辰的目光落在屏幕里并排站立的两个游戏角色上。
战士挺拔刚毅，法师纤细灵动。
曾经，他觉得这并肩而立的画面再自然不过。
可现在……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角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那条【上线，副本】的讯息。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在游戏里，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心底涌起的不仅仅是怀念，还有别的更复杂、更躁动的东西。
以及，当她为了救他而倒下，当她发出那声懊恼又柔软的咒骂时，他心头那阵尖锐的刺痛和强烈的保护欲。
这根本不是对兄弟该有的感觉。
耳机里传来她细微的呼吸声，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
周辰猛地摘掉耳机，像是被烫到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跳动，声音大得盖过了一切。
完了。
他绝望地想。
好像真的……彻底失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