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端着那杯温热的蜂蜜水，像是端着一杯滚烫的岩浆，甜腻的味道滑过喉咙，却灼烧着五脏六腑。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混乱的心跳声，和门外隐约传来的、细碎慌乱的脚步声。
她跑了。像只受惊的兔子。
但蜂蜜水的温度却真实地熨帖着掌心，带着一丝笨拙的关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昨晚发生的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已经荡开，不可能假装不存在。
他磨蹭着起床，洗漱，换好衣服。每做一个动作都感觉僵硬而不自然，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紧闭的房门，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动静。
厨房里传来煎蛋的滋滋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还有母亲温和的说话声。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餐厅里，母亲正把煎好的鸡蛋端上桌。
而她就站在餐桌旁，低着头，手里拿着几双筷子，像是在帮忙摆放，动作却慢得像电影慢镜头。
听到周辰的脚步声，她的背脊明显僵了一下，头垂得更低，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周辰的脚步也顿住了，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尴尬。
“小辰起来啦？正好，快过来吃早餐。”周辰妈妈笑着招呼，似乎并没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小宇一大早就起来帮我忙活了，真是懂事。”
周辰含糊地应了一声，僵硬地拉开椅子坐下，位置恰好在她对面。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筷子上的花纹，脸颊红晕未消。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煎蛋和几碟小菜。
周辰食不知味，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粥，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她喝粥的动作很轻，小口小口的，和以前陆宇风卷残云的吃相天差地别。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偶尔她抬起眼，视线与他相撞，又像受惊般飞快躲开，那仓惶的眼神，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周辰的心尖。
某种陌生的、细密的悸动，混合着巨大的不真实感和负罪感，在他胸腔里交织缠绕。
“小宇，昨晚睡得好吗？还习惯吗？”周辰妈妈关切地问。
“咳……！”周辰猛地被粥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手一抖，勺子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脸颊瞬间红透，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还、还好……”
周辰妈妈连忙给儿子拍背顺气，又好笑着看她：“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暖气开太大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她几乎是抢着回答，头摇得像拨浪鼓，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粥碗里。
周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眼角咳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看着对面那个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心里那点尴尬和慌乱，莫名地被一种酸软的情绪取代。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生硬地转移话题：“妈，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话一出口他就想咬舌头。这转移得还能再明显点吗？
周辰妈妈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是啊，预报说晴天。”她又看向“陆宇”，语气更加温和，“小宇，要是闷的话，让周辰陪你出去走走？附近有个小公园……”
“不用了阿姨！”她立刻拒绝，声音因为急切而稍微大了些，意识到后又赶紧压低，“我……我在家就好……看看书……”
“也好，那就让周辰在家陪着你。”周辰妈妈从善如流。
周辰：“……”
一顿早餐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周辰妈妈收拾碗筷进了厨房，餐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难熬。
周辰的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他必须说点什么。
“那个……”他刚开口。
几乎同时，她也抬起头，嘴唇微动：“昨晚……”
两人同时顿住，视线再次撞在一起，又像被烫到一样同时移开。
周辰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目光落在桌面上，声音低沉：“昨晚……我……”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紧绷的沉默。
是他的手机，在客厅茶几上疯狂震动。
周辰像是被从悬崖边拉回，猛地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他站起身：“我……我去接个电话。”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餐厅，走到客厅拿起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滑动了接听。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年轻男声，带着点试探和不确定：
“喂……是周辰吗？我王浩啊。”
王浩？周辰在脑子里快速搜索这个名字。
好像是陆宇和他以前隔壁班的同学？
打球还行，但不算太熟。
他怎么会打电话来？
“哦，王浩啊，有事？”周辰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还忍不住瞟向餐厅方向。
电话那头的王浩语气似乎有些犹豫和奇怪：“呃……也没啥大事。就是……昨天好像看到你了，跟一个……挺漂亮的女生在一起？在猫咖那边？可以啊周辰，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跟兄弟们介绍一下？”
周辰的心脏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
王浩看到了？还看到了“她”？
他下意识地看向餐厅。
她也听到了电话内容，正抬起头，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慌和无措，看着他。
电话那头，王浩还在半开玩笑地追问：“那妹子哪个学校的？看着真挺不错的，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周辰的喉咙发干，大脑飞速旋转。
该怎么回答？说那是陆宇？不可能。
随便编一个？以后怎么圆？
他看着餐厅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的人，昨夜黑暗中那双明亮的眼睛和生涩的回应，还有今早那杯温热的蜂蜜水，突然清晰地掠过脑海。
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保护欲猛地攫住了他。
他对着电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嗯，是和我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