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此后不再重申，标题带※代表医学专业性极强的章节，不喜可直接跳至文中标记※※※的位置）
“这边这位是吉姆先生，八天前他跟对面的弗雷先生组队去了埃斯佩特科地下城，与晶石魔物战斗。吉姆先生的腹部受了伤，弗雷先生则是侧腰部受伤。回村后他们都在这边接受了治疗，但一天后，如信件中描述的那样，他们出现了发热、腹泻的症状。腹泻只是次数多，食物似乎并不消化，保留着原型。现在他们必须持续接受含净化魔法的点滴，否则很快就会发热。”
一直接受净化魔法，患者发热的热型会受到严重干扰，失去规律与提示性。
我弯下腿，保持上半身挺直，拍了拍吉姆的肩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但很快又闭上了，一句话都没说。
我拍了拍弗雷的肩膀，也是同样。
看起来他们两人已经陷入嗜睡状态，没办法配合问答。
“他们发热时会寒战吗？有没有全身肌肉的酸痛与乏力？”
“有寒战，也有肌肉酸痛。”
典型的全身感染症状。
“皮肤上有什么症状吗？”
“没有。”
“尿量、颜色有什么变化吗？”
“……昨天去世的纳什先生，在去世前那二十四小时内无尿。”
器官功能衰竭的表现。
“他们几个人过去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慢性疾病？平时服用什么药物吗？”
“在最近一次冒险者例行体检当中，他们完全健康。那边的莱恩先生也是。”
“这位是莱恩先生。他在七天前独自前往地下城，同样与魔物战斗后侧腹部受伤，在这里接受了治疗。因为有吉姆、弗雷先生，以及……纳什先生的先例，我们及时让他禁食，目前他的情况稍好些，可以回答问题。”
我点了点头，走向莱恩的床位。
他躺在床上，显得很虚弱，但还能保持意识。我再次弯下腿。保持不弯腰是预防腰痛的秘诀，生活中必须时刻注意，而且屈腿下蹲捡东西的动作更加优雅，虽然掉东西这件事可能不太优雅。
“你好，莱恩先生。我名叫奇多利，是国立第一医院的医生。”
莱恩看向我，努力想把手伸向我，但估计是太虚弱了，手不停地在颤抖，嘴里一边念叨说：“救救……我……”。
即使清醒，作答还是很困难么。
“不用勉强自己说话，如果我说的内容正确，你就点一下头，否则你就摇一下头。可以吗？”
莱恩点了头。
“你喝过地下城里的水，或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莱恩摇了头。
“我们问过这个问题，他们吃的、喝的都是从地下城外携带进去的食物和水，否认有不洁的饮食。”
依诺森神官说明道。她自称是新任神医官，虽然或许是忙碌使她疏于管理形象，但无论信件中的表述、床位的设置还是当前的治疗措施，看起来都很标准。她的问诊结果应该值得信任。
当然，在年轻这一点上，我不太有资格说她。
“毕竟我以前是做冒险者的，我们村很关注冒险者教育。这个村子定期会举办冒险者讲堂，应该不存在喝地下城生水或者吃魔物的蠢蛋。公会不允许冒险者在埃斯佩特科地下城过夜，当日就会返回。为了进一步规避风险，都是教育他们只吃携带粮食。”
村长补充。
我打开随身的笔记本，划去了之前在马车上想到的不洁饮食的可能性。
不洁饮食的旁边，我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性是伤口感染。
“依诺森阁下，你刚才提到他们都是受伤后在这里接受过治疗。让我看一下他们的上半身吧。”
微生物可以通过伤口入侵人体。神殿的净化魔法可以消除绝大多数的微生物，但不排除治疗之前，那些小家伙可能已经顺着伤口侵入体内。
长时间持续的感染，通常会有负隅顽抗的病灶存在。多数情况下，这个病灶就位于入侵位置。
“没问题。”
依诺森神官掀开患者莱恩的被子，协助他脱去衣物，露出了上半身。
皮疹、出血点、黄疸等等体检均未发现异常，我又触摸了他的颈部和腋下，没有扪及淋巴结肿大。
“右侧腹部是他原本受伤的位置，经过治疗，现在已看不出疤痕。”
我观察右侧腹部，确实看不见任何疤痕，腹部也没有明显的隆起。
“莱恩先生，你是被迷宫内的魔物弄伤的吗？”
莱恩点了头。
“当时有异物残留在伤口里的感觉吗？”
莱恩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异物残留是感染迁延不愈的经典原因。但即使异物残留，神殿的净化魔法通常能杀灭附着在其上的微生物，如果确实在神殿接受过治疗，按理说不该会发生伤口感染。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该剖开患者的伤口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可能也无法承受进一步的伤害。
我轻轻按压莱恩腹部的各个位置，询问他是否疼痛，他一直摇头。
我把耳朵贴近他的腹部。虽然他处于禁食状态，估计听不到什么，但有时候线索就是通过这样不经意的检查浮出水面的。
果然，跟正常人人的肠鸣音相比，他的肠鸣音微弱，几乎听不到。
结合伊诺森神医官描述的粪便性状，患者的肠道功能肯定出现了异常。
请依诺森对我的手和耳朵使用净化魔法过后，我又对患者吉姆和弗雷进行了检查。在脉搏方面，他们两人比莱恩更快些，虽然这事情有很大的个体差异，但我还是倾向于认为他们目前感染症状更重。
此外，他们的腹部与莱恩相比略膨隆些，叩诊呈鼓音，同样听不到什么声音。
“他们几人最近一次排便是什么时候？”
“因为禁食，这几天都没有任何排便排气。”
发热、胃肠道症状，应该是感染。抗感染治疗能够缓解发热，也表明患者得的是感染性的疾病。
问诊看起来得不到更多信息了。如果这是推理小说，针对嫌疑人的问询结束，下一步是检查物证的环节。
疾病的诊断当然也要用到物证。可惜不在医院，不然我就给病人抽血送检了。这地方没有那样尖端的东西，只能期待在地下城采集到的样本，以及患者的粪便标本。
“依诺森阁下，患者的粪便有留标本吗？”
“有的，被严格保存在冰里。”
“很好，麻烦帮我把那东西取来，我还要神殿近期所有患者的治疗记录。时间上嘛……你是什么时候上任的？”
“我是两周前来到这里的。”
“好，那就帮我取来近一月的所有患者的治疗记录吧。”
“没有问题，请您稍等，需要一些时间，我们为您找来。”
“那么我就趁此机会带奇多利医生用餐吧。”
“麻烦您了，村长先生。”
※※※
移步到神殿食堂过程中，我总觉得病人患的病有哪里不对劲。
所有线索都指向感染，但所有表现又都偏离了感染的常轨。有效的治疗、缺失功能的肠道、潜在的异物……像是有两股力量在病人体内角力：一股在破坏，另一股在徒劳地补救。
凶手就在面前犯案，以现有的证据，我却没有办法弄清它的具体形象。
实在不行的话，应该有一具尸体，但如果可能，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女神教是国教，教义中将剖开人的尸体视为禁忌，虽然以我的魔法不剖开尸体也能够查看内部，但这么做在宗教层面上属于灰色地带，绝对不能被人看到。
哪怕不信教的我也不得不遵守。真是麻烦至极。
可是已经有一位患者死亡，如果不在今天之内对剩下的三位患者做恰当的干预措施，他们也可能会在短期内死亡。时间紧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