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嘉回府时脸上带着笑意,这在素来严肃的他身上可不多见。他刚踏进后院,就直奔申衍的卧房,进门时手里还攥着一卷竹简,上面似乎是地方官员上报的文书。
“衍儿,你过来看看。”申屠嘉把竹简放在桌上,招手让申衍过去。
申衍连忙凑上前,只见竹简上用墨字写着“水渠已成,灌溉良田三百亩,百姓称谢”,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看来挖水渠的法子确实管用,没出什么岔子。
“地方官说,这法子救了不少庄稼,还特意在文书里提了一句,说是‘御史大夫府幼公子所献良策’。”申屠嘉摸了摸申衍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你这孩子,倒真帮了不少忙,以后看来我要多问问衍儿了。”
申衍连忙低下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其实申衍的心里早已窃喜。
“父亲过奖了,我就是听老仆人说的,算不上什么良策。”
他可不敢居功,万一申屠嘉追问细节,露了破绽就麻烦了,到时候数不尽的困难就会扑面而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柳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你们父子俩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柳氏走了进来。她身上的襦裙绣着细密的兰草纹,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料子。手里那卷《诗经》边角虽有些卷边,却打理得干干净净,可见是常带在身边的。
“你们父子俩倒热闹,在聊什么呢?”柳氏走到案边,目光落在申衍身上时,满是疼惜,“衍儿身子刚好,可别累着。对了,前几日你落水前,还跟着我背《桃夭》,今日精神好,咱们再温一遍?”
说罢,柳氏便要将《诗经》铺开。
申衍心里顿时一紧,现代背的《诗经》不仅是简化版,连读音都未必对得上汉代的语言。可原主既然学过,他要是说不会,难免露馅。
“母亲,我……我有些记不清了。”申衍捏着衣角,故意装作孩童的犹豫模样,脑子里抓紧想自己先前学过的诗句。
柳氏倒没多想,只当他是落水后记性差,笑着把竹简递到他面前。
“没事,母亲教你。你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跟着母亲读。”她的声音轻柔,指尖落在竹简上的字迹时,动作格外轻柔,显然是对这些诗句非常珍视。
申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跟着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念得有些生硬,眼睛紧紧盯着柳氏的表情,生怕出岔子,引来祸患。
果然,柳氏的眉头紧了起来,说:“衍儿,‘夭’字不是这么读的,你落水前还读得好好的,怎么醒了倒忘了?”
申衍的手心瞬间冒了汗,脑子飞速转着对策。
他想起之前听老仆人说,古人遇着解释不清的事,常往神明身上靠,连忙说:“母亲,我不是忘了,是昏睡时梦见了位白胡子仙人,他教了我些东西,醒来后好多事都混了,连字音都记不清了。”
柳氏一愣,随即眼神变得郑重起来:“竟有这事?莫不是神明庇佑你?”她出身鲁国世家,素来敬重神明,对这话倒是信了大半。
一旁的申屠嘉虽不如柳氏迷信,却也没反驳,只叮嘱道:“既是仙人指点,便是你的机缘。只是这话别对外人说,免得惹来闲话。”
他在官场多年,深知仙人指点这类话传出去,容易被政敌拿来做文章。
申衍连忙点头:“父亲放心,我不跟外人说。”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总算把读音的事糊弄过去了。
柳氏见他应下,又拿起《诗经》,逐字逐句教他读。
她教得极有耐心,申衍念错了,也不责备,只温柔地纠正,还会讲些诗句里的意思:“你看这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说的是姑娘出嫁,能让家里和和美美,多好的寓意。”
申衍一边跟着念,一边偷偷观察柳氏。
她讲起诗句时,眼里满是光彩,显然是真心喜爱这些文字。心里忽然有些愧疚,觉得自己用仙人的借口骗她,实在不该。可他又没办法,只能暗暗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不让她失望。
教了约莫半个时辰,柳氏见申衍有些累了,便停下不教了,把《诗经》收好:“今日就到这儿,你歇歇。厨房炖了大补的饭,我让阿桃给你端来。”
申衍点点头,看着柳氏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安定了些,有这样温柔的母亲,或许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也不算太难熬。
没过多久,阿桃端着大补的汤进来,笑着说:“幼公子,夫人特意让厨房炖的,还说要多谢仙人保佑您呢。”
申衍接过瓷碗,银耳羹炖得软糯香甜,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他小口喝着,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仆人说话的声音,隐约提到“粮仓”“晒粮”,心里一动,问道:“阿桃,外面是在说粮仓的事吗?”
“是啊,”阿桃收拾着案上的竹简,“管家爷爷说,最近要收新粮入仓,正让人准备晒场呢,怕粮食潮了坏了。”
申衍放下瓷碗,装作好奇的样子:“那要是遇到下雨天,粮食晒不完怎么办呀?还有,不同的粮食放在一起,会不会串味,或者有的先坏了呀?”
阿桃愣了一下,笑着说:“幼公子问的这些,小的也不知道,得问管家爷爷。您要是想知道,我去帮您叫管家爷爷来?”
申衍点点头:“好呀,麻烦你了。”他记得前几日里提过朝廷设粮仓,现在正好借着“好奇”问些储存细节。
没多久,管家匆匆赶来,恭敬地问:“幼公子找老奴,是有什么事吗?”
“管家爷爷,我听阿桃说要收新粮入仓,”申衍仰着小脸,故意装作天真的样子。
“我在想,要是下雨了,晒了一半的粮食怎么办呀?还有,麦子和粟米放在一起,会不会不好呀?”
管家没想到幼公子会问这些,仔细想了想才回答:“下雨的话,只能先把粮食堆起来盖好,等天晴了再晒,可这样容易潮。至于粮食分开放,老奴倒没想过,历来都是混着放的。”
申衍歪着脑袋,像是认真思考。
“那咱们能不能在晒场旁边搭个棚子?下雨的时候,直接把粮食挪到棚子里,就不怕潮了。还有,把麦子和粟米分开装在不同的囤里,贴上标签,这样要是哪样粮食出了问题,也不会都坏了,您觉得呢?”
管家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幼公子这主意太好了!搭棚子能防着突然下雨,粮食分开装也方便查看,老奴这就去跟老爷说!”说着,连忙转身往前院跑,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没过多久,申屠嘉就找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欣慰:“衍儿,你跟管家说的搭棚子,分粮囤的法子,我让人去问了老农户,都说可行!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倒能想到这些实在的事。”
申衍连忙低下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父亲,我就是看着晒粮食麻烦,随便想的,能帮上忙就好。”
申屠嘉摸了摸他的头:“不错,遇事肯动脑子,比你哥哥强些。对了,你哥哥刚从先生那儿回来,说先生要带他去贵族子弟的诗词会,问你想不想一起去?”
申衍眼睛一亮,诗词会的事,哥哥提过,这可是认识其他官员子弟的好机会,能多了解些朝堂上的事。他连忙点头:“想!可是我背的诗不多,去了会不会给哥哥丢人?”
申屠嘉笑了笑:“你年纪小,没人会为难你,就当去见见世面。”
正说着,申毅拿着一卷竹简走了进来,见申衍在,连忙笑着说。
“衍儿,先生说可以带你去诗词会!到时候咱们能见到不少同辈的子弟,还能听他们作诗呢。对了,父亲说你给粮仓想了好法子,你可真厉害!”
申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随便想的,还是父亲和管家爷爷厉害,能把法子用上。”
柳氏这时也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那卷《诗经》,笑着说:“既然要去诗词会,那下午我再教衍儿背两首短诗,免得去了连基本的诗句都接不上,让人笑话咱们申家。”
申衍连忙点头:“好啊,母亲,我一定好好学。”他知道,多背些诗不仅能应付诗词会,还能更了解汉代的文化,对自己在这个时代立足有好处。
柳氏拉着申衍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缓缓展开《诗经》。
她指着其中一篇《伐檀》,轻声教道:“‘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这句说的是古人砍木头,放在河边,你慢慢跟着念。”
申衍跟着柳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着,心里忽然觉得格外踏实。
他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每多学一点东西,每多帮家里一点,就能多一分安全感。而那条通往未来的路,或许就藏在这些诗句、这些日常的小事里,需要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