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天空染成暗红时,芷楹正猫在断墙后,攥着半块抢来的麦饼。十岁的孩子因战争瘦成了皮包骨,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身上是刚从叛军手里抢食时被刀刃划伤流的血,血滴在麦饼上,混着尘土,倒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滋味。
叛军的嘶吼还没散尽,新的马蹄声又在村口响起。这次来的不是乱兵,是更狠的角色——他们不抢粮,只放火。茅草屋顶腾起的烟柱像黑蛇,舔舐着昏黄的天,女人的哭嚎和孩子的尖叫混在火里,烧得噼啪作响。
芷楹猫在墙后,拿起哥哥留的那把锈短刀。刀刃还没她小臂长。她看见隔壁的阿婆被推倒在火里,看见那个总给她糖吃的货郎被刺穿了喉咙,血腥味混着焦糊气,呛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火舌要舔到她藏身的断墙时,风忽然变了向。
不是热风,是带着水汽的凉。像深潭里捞起的冰,“唰”地扫过半个村子,火头竟矮了半截。
芷楹抬头,看见个高挑的影子飞在天上。青灰色的衣袍纹丝不动,手里握着柄细剑,剑身上凝着层薄薄的霜。她没看清那人是怎么动的,只听见兵刃落地的脆响接二连三,那些放火的兵卒像是被无形的墙撞开,一个个滚在地上,手里的火把灭得干干净净。
有个兵卒举刀冲过去,影子抬手,剑尖没动,地上的积水却突然窜起,冻成冰锥,“噗”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动作快得像眨眼,却又静得不像话。
芷楹看呆了。她见过哥哥挥刀的样子,见过叛军拼杀的凶狠,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杀人像在拂去落在衣上的灰尘一般轻松。
那影子转过身时,火光恰好映在她脸上。眉眼很淡,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线,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
“妖怪……”有没死透的兵卒在地上抽搐着骂。
影子没理,目光扫过火场,像是在清点什么,又像只是随意看看。直到落在芷楹藏身的断墙处,才顿了顿。
𦭒楹的心猛地一跳。她看见对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片刻,不是看一个濒死的孩子,倒像是在打量一块璞玉,带着点审视,又有点漫不经心。
然后,影子转身要走。
“等等!”𦭒楹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墙后爬出来,喉咙干得发疼,“请、请带上我!”
影子脚步没停。
“我能吃苦!我会做饭!我还会……我还会点功夫!”她慌不择言,把哥哥教的那点三脚猫功夫也搬出来,“带我走吧,求你了!”
影子终于停下,侧过脸,眉梢微挑,像是觉得有点意思:“我为什么要带你?”
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冽,带着点冷意,却不难听。
“我……”𦭒楹卡壳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就是死。“我不想死”她颤颤巍巍地说
影子沉默了会儿,火在她身后噼啪燃烧,衬得她的背影格外孤冷。“你跟着我只会拖后腿,我要是救你,日后的旅行会麻烦很多”
“可你救了村子!”
“顺手。”影子说
芷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的确是自己高攀不起的存在,她咬了咬唇,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滚烫的地上,疼得她一哆嗦,却死死盯着那个背影,艰难的开口道:“求你带我走吧,我什么都能做的!”
影子转过身,这次的目光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无奈,又像是被吵得不耐烦。
“那您能教我点剑术吗?只要能学一点……哪怕一点也好!”芷楹磕了个头,额头沾了血和灰,“求你了!”
她就那样跪着,大火还在烧,身后是已成炼狱的家园,身前是那个可能决定她生死的、冷淡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自己要被烤干时,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像冰面裂开一丝缝。
“起来。”影子说,“跟上。”
芷楹猛地抬头,看见对方已经走出几步远,青灰色的衣袍在火光中,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云。
她连滚带爬地跟上,没敢再说话,只死死盯着那道高挑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染血的麦饼,此刻却觉得,那点微不足道的食物,远不如跟着这个人走来得重要。
村子在她们身后彻底塌了,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却照不亮前路的黑。但芷楹不怕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路,要跟着这个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