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巢”再次成为了避难所和疗伤之地,只是这一次,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霍星眠被直接送进了最高规格的生物修复舱,整个人浸泡在富含活性因子和纳米机械的营养液中,如同沉睡的精灵。各种精密仪器连接着她,实时监测着她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体征,以及她那受损严重的“星穹”神经网络。
霍明远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修复舱外,不断调整着治疗方案,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憔悴和严肃。那次强行拦截“概念剥离器”的冲击,对她半改造的身体造成了毁灭性的损伤,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深层的是对她神经接口和能量回路的破坏。
我身上的伤在医疗舱的治疗下很快愈合,但精神上的创伤和目睹霍星眠重伤的自责,却如同梦魇般缠绕着我。我每天大部分时间也都待在修复室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那个安静得可怕的身影,一句话也说不出。
训练停止了,外部侦查也暂停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医疗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
时间一天天过去。
终于,在第五天,修复舱的指示灯由红转绿。霍明远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丝疲惫的笑容。
“最危险的阶段度过了。神经网络核心保住了,但很多外围接口和机械部件需要更换和调试。这丫头……命真硬。”
又过了两天,霍星眠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喊疼,也不是问发生了什么,而是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看着围过来的我和霍明远,虚弱地嘟囔了一句:
“舅舅……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家的服务器……炸了……全是乱码……”
我和霍明远对视一眼,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接下来的日子,进入了漫长的恢复和调试期。
霍星眠的身体还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需要坐着或躺着。但她显然闲不住,刚能动弹,就嚷嚷着要她的宝贝笔记本电脑。
于是,修复室变成了临时工作室。霍星眠半靠在床上,腿上放着电脑,手指虽然还有些颤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敲击键盘,检查系统日志,修复受损代码,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
“啊啊啊!哪个杀千刀的动我的防火墙了!多了好多冗余代码!” “啧,‘星穹’协议底层居然有17个错误?肯定是上次超载留下的后遗症!” “舅舅!帮我拿一下三号接口的微焊枪!还有那盒备用的生物传感节点!”
霍明远无奈地充当起助手,递工具,拿零件,时不时还要阻止她进行一些过于超前的危险操作。
而我,则成了她的“人肉支架”和“情绪垃圾桶”。
“晓帆晓帆!扶我一下,这个螺丝有点紧!” “啊啊啊!这个接口对不准!肯定是我手抖了!都怪你!” “呜呜呜……编译又失败了……我今天是不是很菜……” “喂!你别光看着啊!给我递个能量棒!要巧克力味的!”
她时而烦躁,时而沮丧,时而因为一点点进展而欢呼雀跃,完全看不出几天前还奄奄一息的样子。
看着她重新变得鲜活,变得吵闹,我那颗一直紧绷着、充满负罪感的心,才一点点慢慢地落回了实处。
有时,调试会遇到难题,她会咬着能量棒,眉头紧锁,一整天都不说话。我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或者帮她递一些她需要的工具。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代码和电路,但只是陪着,似乎也能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点。
偶尔,她也会因为身体疲惫或者调试失败而情绪低落,甚至会偷偷掉眼泪。这时,我就会笨拙地递上纸巾,或者故意说些蹩脚的冷笑话(通常是林小凡库存里的),往往会把她说得一愣,然后气得拿起枕头砸我。
“你这笑话冷得我芯片都要结冰了!”
“总比你那些‘404冷笑话not found’要强点吧?”
“呸!我那叫高级幽默!你这种凡人不懂!”
我们就像两个互相嫌弃又离不开的小伙伴,在充斥着药水味和电子元件味道的修复室里,用这种幼稚的斗嘴和打闹,驱散着阴影,一点点修复着彼此身上的看不见的伤口。
有一次,她正在更换手臂内部一个精密的传感单元,让我帮忙扶着她的胳膊。她的手臂很细,皮肤因为长期不见阳光显得有些苍白,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那些冰冷的、细微的机械结构和能量管道,以及……微微的颤抖。
她专注地操作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问道:
“疼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废话,当然疼啊。神经接驳又不是打游戏,麻醉剂又不能一直用。不过……习惯了就好。”
她顿了顿,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带着点逞强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而且,能感觉到疼,说明还活着,零件也没全坏光,不是吗?”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不再是之前那种因为连累她而产生的愧疚和责任感,也不是普通朋友间的关心。
而是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羁绊。
我们共享着致命的秘密,并肩面对过无法想象的恐怖,见证了彼此最狼狈、最脆弱、也最疯狂的样子。她见过我失控成怪物,我见过她濒死破碎。我们吵吵闹闹,互相嫌弃,却又可以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为对方挡下致命的攻击。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爱情(至少我觉得不是,毕竟我骨子里还是个直男……大概?),也不是简单的友情。
更像是一种……在黑暗深渊中彼此唯一能抓住的绳索,是冰冷机械和残酷现实里,唯一能确认对方“存在”的坐标。
我们是搭档,是共犯,是彼此最糟糕却也最可靠的后盾。
“嗯。”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她胳膊的手,更稳了一些。
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嘴角弯了弯,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焊接那细小的节点,轻声嘟囔了一句:
“笨蛋。”
修复和调试在磕磕绊绊中继续进行。霍星眠的身体和“星穹”系统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
窗外,“琥珀之巢”的能量屏障之外,世界依旧暗流涌动。那个“神”的阴影,“基金会”的窥伺,“清道夫”和罗家的威胁,都未曾远离。
但在这短暂的、充斥着消毒水、焊锡和能量棒味道的宁静里,某种更加坚固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它无法定义,却真实存在。
足以让我们在面对接下来的任何风暴时,多一份勇气,少一分孤独。
因为我们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至少身边还有一个能和你一起吐槽、一起打架、甚至一起疯的……重要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