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言的到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打破了基地里诡异而吵闹的日常平衡。
她带来的不仅仅是关于基金会“深渊之眼”设施的情报，还有一份来自罗家长老会的、用词优雅却不容置疑的“建议”。
“……鉴于林晓帆小姐已确认为罗睺少爷的正房未婚妻，为增进了解、培养感情，以便日后更好地履行职责，特此安排二位于今日下午，于主宅后花园进行首次正式约会。不得缺席，不得敷衍。——长老会谕”
念完这份离谱的“谕令”，罗言推了推眼镜，看向面前脸色各异的两人：“行程已安排妥当，下午三点，会有女仆引导。这是任务，也是……观察机会。”她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显然另有所图。
林晓帆的表情像是生吞了只苍蝇：“约会？还正式？培养感情？长老会那帮老头子是不是闲得慌？！我们现在不是应该优先讨论怎么端掉基金会的窝点吗？！”
罗睺则是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绝望表情，捂着脸哀叹：“完了……又要被当猴子看了……”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在罗家，长老会的“建议”往往比命令更不容违背。
于是，下午三点，在一位面无表情的女仆引导下，穿着一身别扭礼服的林晓帆和同样浑身不自在的罗睺，被“投放”到了罗家主宅那占地辽阔、景色确实美得不像话的后花园。
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古树参天绿荫如盖，精心修剪的灌木组成复杂的迷宫，清澈的人工溪流潺潺流淌，甚至还有几处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充满了古老世家沉淀下来的底蕴和奢华。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确实是约会的绝佳场所——如果约会的双方不是他们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至少三米远，沉默地走在鹅卵石小径上，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那个……”最终还是林晓帆先打破了沉默，她指着旁边一株散发着荧光的蓝色花朵，“这花挺好看哈，吃了会不会中毒？”
罗睺：“……那是幽兰星屑，没毒，但提取液能用来制作高级镇定剂。”他下意识地回答了知识，然后才反应过来，“……谁让你吃了！”
“哦。”林晓帆撇撇嘴，又指着远处一只羽毛绚烂的大鸟，“那鸟呢？烤了吃香不香？”
罗睺额头青筋跳了跳：“……那是七彩灵犀鸟，极其稀有，是家族的祥瑞！不能吃！”
“啧，中看不中用。”林晓帆失望地总结。
罗睺：“……”他突然觉得，跟林晓帆约会，可能比跟林薇菈打架还累心。
又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安静的荷花池边。水榭亭台中早已备好了精致的茶点和香茗。
两人对坐在石凳上，继续相顾无言。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落在林晓帆身上，给她那身别扭的礼服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微微蹙眉看着池塘里游动的锦鲤，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几分不同于往日战斗时的宁静。
罗睺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恍惚。抛开那些吵闹、麻烦和被迫捆绑的关系，安静下来的林晓帆，其实……并不让人讨厌。甚至，她那种无论何时都带着点吐槽和莽撞的鲜活劲儿，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大家族里，显得格外……特别。
他想起她一次次挡在前面的身影，想起她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时的专注，想起她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分辨的情绪，悄悄涌上心头。
“喂，”林晓帆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纯粹的好奇，“说起来，罗睺，你对我……到底是怎么看的？真就把我当个麻烦的挡箭牌？还是说……呃……稍微有点别的？”她问得直接，纯粹是受不了这尴尬气氛找话题，顺便满足一下八卦之心。
罗睺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看着林晓帆那双清澈的、不带丝毫暧昧只是单纯疑惑的眼睛，喉咙突然有些发干。
怎么看的？
麻烦？确实是天大的麻烦。 挡箭牌？目前确实是。 但……
似乎又不全是。
他张了张嘴，那些别扭的、骄傲的、从未对人言说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滚。他想说“你就是个笨蛋总是惹麻烦”，想说“谁要喜欢你这种暴力女”，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咕哝：
“……也……也不算全是麻烦……至少……你打架还挺厉害的……关键时刻……还算可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耳根微微泛红。
林晓帆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略带肯定的回答，她笑了起来，拍了拍罗睺的肩膀（力道没控制好，拍得罗睺龇牙咧嘴）：“哈哈！算你有点眼光！不过放心，我对你没那意思，等搞定这堆破事，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你的模型我照样拿走！”
她笑得没心没肺，全然没注意到罗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松了口气，有果然如此，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罗睺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倒影，沉默了几秒，忽然用一种极轻、几乎被风吹散的声音说道：
“其实……我……”
就在他鼓足勇气，似乎想要说出什么更接近真实想法的话时——
“晓——帆——！”
一声拖长了调子、充满了委屈和醋意的呼喊，如同魔音贯耳，瞬间打破了水榭的宁静！
只见霍星眠抱着一台平板电脑，气喘吁吁地从花丛小道里冲了出来，脸上还沾着一点泥土，显然是一路找过来的。
“我就知道！你们果然在这里偷偷约会！”她冲到亭子里，一把抱住林晓帆的胳膊，警惕地瞪着罗睺，“你不准碰晓帆！约会什么的都是封建糟粕！不算数！”
林晓帆哭笑不得：“星眠，我们就是走个过场……”
“过场也不行！”霍星眠嘟着嘴，“谁知道他会不会假戏真做！晓帆你看，这是我新发现的基金会设施结构弱点分析图！我们回去研究这个吧！比在这里对着某个木头脑袋有意思多了！”她试图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罗睺那刚酝酿起的一点情绪瞬间被霍星眠搅得稀碎，他看着挂在林晓帆身上的霍星眠，一阵无语，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也彻底咽了回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然而，霍星眠的出现仿佛是一个信号。
另一个清冷的声音也从不远处响起：“看来，约会并不顺利？”
林薇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花园入口，她依旧那副清冷打扮，手里却拿着一本厚厚的古籍，仿佛只是恰巧路过。她目光扫过亭子里的三人，尤其是在罗睺和林晓帆之间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霍星眠抱着的平板上。
“能量结构分析？粗浅。”她淡淡评价了一句，然后看向林晓帆，“若想真正提升，纸上谈兵无用，实战才是关键。我的剑，随时可以陪你练习。”
得，又来了。
林晓帆看着一左一右“护法”般的霍星眠和林薇菈，又看了看对面一脸生无可恋的罗睺，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强制约会，果然没法平静收场。
罗家的后花园风景确实绝美，可惜，欣赏风景的人，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而罗睺那句未竟的、或许包含着些许真实情感的言语，也如同投入池中的石子，只是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便悄然沉入了水底，再无痕迹。
或许，他自己也尚未完全明白，那未曾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
约会草草收场。
剩下的，只有霍星眠更加浓郁的醋意，林薇菈更加坚定的“陪练”决心，以及罗睺更加混乱的内心。
而真正的风暴——关于基金会设施的行动，已然迫在眉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