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内，死寂笼罩。
只有霍星眠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啜泣声，在弥漫着血腥和尘埃的空气中微弱地回荡。她蜷缩在角落，机械腿无力地伸展着，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悲伤和恐惧而不断颤抖。眼前的一切如同最狰狞的噩梦——基金会士兵的尸体、被彻底湮灭的李常在、还有……还有倒在地上，那具几乎辨认不出原形的、属于罗睺的残破躯体。
林晓帆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体内力量被“静默·终焉”彻底抽空，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虚脱和刺痛。晶铠的光芒黯淡到几乎熄灭，紧贴着皮肤，如同另一层冰冷的冷汗。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耳中嗡嗡作响，但她的意志，却如同经过地狱之火淬炼的寒铁，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冰冷。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哭泣的霍星眠，落在了罗睺身上。
那个骄傲的、嘴硬的、总是摆着一副“本少爷”架子的罗睺。那个能量枯竭时虚弱不堪、却依旧倔强地挡在她面前的罗睺。那个在最后时刻，用燃烧生命和灵魂的决绝，为她创造出唯一机会的罗睺。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金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光彩，凝固着复杂的情感，血与尘覆盖了他原本俊朗却此刻残破的面容。他再也不会跳起来反驳她“脆皮鸡”的称呼，再也不会因她的吐槽而气得跳脚，再也不会……用那种别扭的方式，表达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关心。
他们之间，那场始于荒谬、充满尴尬和争吵的“未婚夫妻”关系，从未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刻。更像是一场闹剧，一场被命运强行捆绑的无奈。
可最终，他却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为这段关系画上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休止符。
林晓帆撑着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牵动着浑身的伤痛和虚脱。
她无视了周围的一切，眼中只剩下那具冰冷的遗体。
她走到罗睺身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蹲下身。
伸出沾满污秽和干涸血迹的手，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过他额前被血污黏住的金发，露出那苍白冰冷的额头。
没有言语。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低下头，闭上眼，将一个冰冷而郑重的、不带任何情欲只余无尽悲凉与诀别的吻，轻轻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仿佛是一个仪式。
一个对过往的告别。
一个对牺牲者的致敬。
一个……虚假未婚妻最后的告别。
霍星眠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一吻之后，林晓帆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悲伤和决意。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罗睺，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转过身，目光投向避难所之外，那透过破损大门可以看到的、黄绿色的、疯狂蠕动着的天穹。
以及，远方那座即使隔着遥远距离，依然能感受到其邪恶存在感的、由不可名状之物堆积而成的污秽之塔。
一切的根源。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终结。
“星眠，”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走。”
霍星眠猛地一颤，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晓帆……我们去哪？罗睺他……”
“去结束这一切。”林晓帆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不能让他……让林姐姐……让霍叔叔……让罗言……让所有人的牺牲白费。”
她走向霍星眠，伸出手。
那只手同样沾满血污，却在微微颤抖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霍星眠看着她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罗睺的遗体，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外面是地狱，去了那座塔，无疑是自投罗网，是十死无生！
“我……我害怕……”她哽咽着，身体向后缩去。
“我也怕。”林晓帆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但害怕没有用。躲在这里，最终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要么像那些人一样堕落成食人恶魔，要么被基金会找到杀死，要么……被这个世界慢慢同化或逼疯。”
她顿了顿，目光穿透废墟，仿佛看到了那座塔的核心。
“只有彻底摧毁那座塔，摧毁这一切异常的源头，或许……才有一线渺茫的生机。哪怕只是为了……不再有更多的人经历我们所经历的痛苦。”
她的话语没有豪言壮语，甚至没有多少煽动性，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和一个更残酷的选择。
霍星眠看着林晓帆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有一种东西，压过了她的恐惧。她想起了舅舅最后的狂暴，想起了林薇菈决绝的背影，想起了罗睺燃烧的金色光芒……
她颤抖着，最终，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伸出了自己冰冷的小手，放在了林晓帆的手掌中。
“……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涌出，却带上了一丝决绝。
林晓帆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搀扶着她。
两人没有再回头看那满地的狼藉和逝去的同伴，相互扶持着，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踏出了这片充满悲伤和死亡的避难所，走向了外面那个更加广阔、更加疯狂、也更加绝望的世界。
目标直指——城市中央，污秽之塔。
路途，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恐怖。
越靠近城市中心，环境的异变就越发剧烈和惊悚。大地彻底变成了蠕动的、布满粘液和血管的活体地毯，空气浓稠得如同黄绿色的胶质，充满了致幻的孢子和疯狂的低语。扭曲的、融合了人类、动物、机械残骸的变异体层出不穷，它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像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地向着中央高塔的方向涌去，如同朝圣的信徒，却又互相撕咬、吞噬。
林晓帆和霍星眠不得不利用废墟和扭曲的地形艰难潜行，躲避着大规模的变异体潮和天空中不时掠过的、基金会的小型侦查单位。林晓帆的静默之力成了她们最好的掩护，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周围的能量场和感知，让她们如同游弋在疯狂之海中的两尾不起眼的小鱼。
但消耗也是巨大的。林晓帆本就重伤初愈，力量未复，每一次动用静默之力都像是在透支生命。霍星眠的机械腿损坏严重，几乎无法行走，全靠林晓帆搀扶，她的精神状态也极不稳定，外界的疯狂低语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她敏感的心灵。
她们目睹了更多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幸存者据点为了争夺所剩无几的“干净”资源和地盘而自相残杀，比变异体更加残忍。有人试图向那座塔祈祷，却在瞬间融化成一滩蠕动的血肉，被塔基的触手吸收。基金会的身影偶尔出现，他们不再抓捕或清理，而是像收割庄稼一样，冷漠地收集着那些变异程度最高、能量反应最强的“样本”，运往高塔。
那座塔，越来越近了。
近到可以看清它那不断蠕动、增生、变化的表面细节——那是由无数痛苦扭曲的脸庞、破碎的肢体、扭曲的金属、闪烁的屏幕、搏动的器官强行糅合而成的、亵渎一切认知的恐怖结构！它如同一个活着的、贪婪的、永不满足的巨大心脏，通过遍布大地的暗紫色触手，抽取着整个世界的生机和疯狂！
仅仅是凝视它，就足以让理智崩坏！
霍星眠已经几乎无法行走，大部分时间需要林晓帆背负。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破碎的代码、舅舅、还有晓帆。
林晓帆的状态也越来越差，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干裂出血，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山上行走。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如同两颗寒星，死死地盯着那座塔。
终于，她们突破了最后一片由疯狂变异体和基金会自动防御武器组成的防线，抵达了塔基之下。
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正常的物质。地面是如同生物腹腔内壁般的柔软、温热、搏动着的肉质结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甜腻的、令人作呕的“生命”气息。无数粗壮的暗紫色触手从这里深入地下，又从这里蔓延向四面八方。塔身本身仿佛在呼吸，每一次“舒张”都会喷吐出浓密的黄绿色雾气，并发出一种低沉而宏大的、仿佛亿万人哀嚎汇聚而成的嗡鸣。
这里，就是异常的源头，是世界癌变的中心。
“晓帆……我们……到了吗？”霍星眠趴在林晓帆背上，虚弱地问道，她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
“嗯，到了。”林晓帆将她轻轻放下，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坚固的、仿佛是凝固血肉组成的凸起上。
她抬起头，凝视着这座高耸入云、不断蠕动的恐怖之塔。静默之力在体内艰难地流转，试图分析、理解、寻找它的弱点。
但这座塔的存在本身，就仿佛是对“静默”的一种极致嘲讽。它是混乱、是喧嚣、是疯狂的本质体现。
就在这时，塔基一处肉质墙壁突然如同门户般向两侧裂开！
一队穿着不同于“清洁工”的、更加精密、更加贴近塔身生物质感的暗红色光铠的基金会士兵冲了出来！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被塔本身控制着的傀儡！
紧接着，更多的“门户”打开，更多的士兵涌出，瞬间将林晓帆和霍星眠包围！
为首的，是一个身体大半已经与暗红色光铠融合、脸上带着狂热宗教般表情的男人，他手中的武器指向林晓帆，声音如同摩擦的金属：
“亵渎圣塔者！奉‘主脑’之命，予以净化！抓住她们！她们是珍贵的‘静默’样本！”
战斗瞬间爆发！
林晓帆将霍星眠护在身后，静默之力全力爆发，形成无形的壁障抵挡着密集的能量射击！她双手挥动，静默力场如同无形的刀刃，切割着冲上来的士兵！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
但这些士兵仿佛没有恐惧，没有痛觉，即使被静默之力侵蚀、肢解，只要还能动，就会继续攻击！而且他们的光铠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抵抗静默之力的侵蚀！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肉质塔基仿佛活了过来，伸出无数黏滑的触须，试图缠绕、束缚林晓帆！那座塔本身，似乎在主动攻击她！
林晓帆陷入了苦战！她本就强弩之末，面对源源不断的敌人和塔本身的攻击，很快便左支右绌，身上添了许多伤口！静默之力消耗的速度远远超过恢复的速度！
“晓帆！小心左边！”霍星眠虚弱地喊道，试图用自己微弱的数据能力干扰敌人的行动，但收效甚微。
一名士兵绕过了林晓帆的防御，能量匕首直刺向无法动弹的霍星眠！
林晓帆瞳孔一缩，猛地回身，用身体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噗嗤！
能量匕首刺穿了她的肩胛，剧痛传来！
“晓帆！”霍星眠发出尖叫。
林晓帆闷哼一声，反手一击静默之力将那名士兵轰飞，但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她护着霍星眠，且战且退，但退路已经被彻底封死！周围是无数冰冷的枪口和狂热的敌人，脚下是蠕动着的塔基，头顶是那座不断散发着疯狂嗡鸣的巨塔！
绝望的包围圈。
“样本抵抗激烈！启动最终净化程序！优先清除不稳定因素！”那个融合程度很高的指挥官冰冷地下令。
瞬间，所有士兵的武器同时抬起，瞄准了被林晓帆护在身后的、毫无反抗能力的霍星眠！
林晓帆想要阻止，但刚才为霍星眠挡刀的动作让她露出了巨大的破绽，数道能量光束同时击中她的腿部和手臂，她惨叫一声，踉跄着跪倒在地，再也无法护住身后！
“给我住手啊！！！”林晓帆目眦欲裂！
咻咻咻咻咻——！！！
下一刻，无数能量光束如同暴雨般，瞬间淹没了霍星眠瘦小的身影！
那不是瞬间的死亡。那些光束刻意避开了要害，如同凌迟般，残忍地、缓慢地、一根根地洞穿她的四肢、她的躯干、她那损坏的机械义肢……
“啊——啊啊啊啊——！！！”霍星眠发出了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叫声！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她的身体被光束钉在地上，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鲜血如同泉涌般从无数伤口中喷溅出来！
万箭穿心之刑！活生生的酷刑！
“星眠！！！”林晓帆发出了绝望的嘶吼，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更多的攻击压制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霍星眠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哀嚎、鲜血流尽！
那双总是依赖地、信任地看着她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最终，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彻底熄灭。
惨叫声，戛然而止。
霍星眠，这个年仅十六岁、经历了无数恐惧、最终鼓起勇气跟随她来到这里的女孩，就在她的面前，被活活折磨致死。
连全尸都未能留下。
林晓帆停止了挣扎。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身体一动不动。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世界的色彩在她眼中褪去，只剩下一片灰白。
罗睺燃烧的金色光芒……林薇菈决绝的背影……霍明远叔叔狂暴的怒吼……罗言冰冷的尸体……还有此刻，眼前，霍星眠那破碎的、被鲜血染红的、逐渐冰冷的身体……
所有她在乎的人。
所有想要守护的人。
一个个，都以最惨烈的方式，在她面前逝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只是因为……我们试图想要活下去吗？
悲伤、愤怒、绝望、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彻底吞噬了她！她的心脏仿佛被碾碎，灵魂被撕裂！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逐渐冰冷，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也要……结束了吗？
就这样……和她们一起……消失在这个绝望的世界……
也好……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那个来自概念之海深处的、平静而漠然的神之意念，再次与她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连接。
【观测到载体濒临彻底崩坏。‘静默’特质与当前世界‘喧嚣’本质产生终极冲突。】
【最终选择时刻。】
【放弃残躯，融入吾海，可得永恒宁静。】
【或……】
【释放‘静默’最终极意，否定此界一切存在基础，包括汝自身。代价：汝之存在将彻底升华，亦彻底固化，成为‘概念’本身，永世孤独，守望新生。此乃……‘化神’。】
【告知：此界已被彻底污染，重启为唯一可行方案。然重启需‘坐标’与‘代价’。汝之‘静默’，可为坐标。汝之存在，化为基石。新世界将无汝立足之地。】
【时限：无。选择权，最终交予汝。】
神的诘问，再次响起。给出了比上一次更加残酷、更加终极的选择。
融入永恒，或者，化身概念，以自身存在为代价，重启整个世界，而新世界将不会有她的位置。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灰白的视野中，是霍星眠惨死的尸体，是周围逼近的、冰冷的基金会士兵，是蠕动着的、亵渎的塔基，是那座高耸的、吞噬一切的污秽之塔，是黄绿色的、疯狂的天穹。
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鲜血和绝望。
这个世界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疯狂和痛苦。
不值得。
一点都不值得。
但是……
她想起了罗睺最后那丝欣慰的眼神。
想起了林薇菈回头时那抹温柔。
想起了霍明远把他们护在身后的宽阔背影。
想起了罗言那句“带他们活下去”。
想起了星眠……那双总是亮晶晶的、依赖着她的眼睛……
……至少……要让这一切……不再重演……
……至少……要创造一个……没有这座塔……没有基金会……没有这些疯狂和绝望的世界……
……哪怕……那个世界……不再有我……
……哪怕……代价是永恒的孤独……
她的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林晓帆”的情感波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超越一切的平静和……决意。
她做出了选择。
她缓缓地、用尽最后力气，站了起来。
无视了身上汩汩流血的伤口。
无视了周围对准她的能量武器。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座令人作呕的巨塔，拥抱这个绝望的世界。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并非放弃。
而是……向内。
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存在……无限地、极致地……向内收缩！
不再对抗外界的喧嚣。
而是……无限地放大内在的——“静默”！
以自身为炉，以存在为柴，以执念为火！
点燃那最终极的、否定一切、定义一切、终结一切的——
“静默”！
嗡！！！！！！！！！
一股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超越了能量、超越了物质、甚至超越了规则层面的波动，猛地从林晓帆那看似渺小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那不是光芒，不是声音，不是任何可以感知的形式。
那是——“无”的本身！是“静默”的概念极致体现！
以她为中心，绝对的“寂静”如同无形的潮水，疯狂地向外扩散！
首先被波及的是那些基金会士兵。他们的动作瞬间凝固，脸上的狂热表情僵住，然后连同他们身上的光铠，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紧接着是蠕动着的塔基肉质地面。那令人作呕的搏动和温热瞬间消失，化为最原始的、冰冷的、虚无的“基础”。
然后是那座高耸入云、不可一世的污秽之塔！它那庞大的、由无数疯狂之物堆积而成的结构，在这绝对的“静默”面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亿万人同时哀嚎的尖锐悲鸣！但连这悲鸣也被迅速“静默”吞噬！塔身开始从底部向上，如同沙塔般崩溃、消散、归于虚无！
黄绿色的天空开始褪色，蠕动的云层平息，那只冰冷的巨眼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却也无法抵抗这源自概念层面的否定，如同镜花水月般破碎、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一张被点燃的画纸，正在从林晓帆所在的位置开始，被那绝对的“静默”飞速地“擦除”！
城市、废墟、变异体、基金会的一切造物、大地、海洋、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在归于“无”！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林晓帆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开始消散。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种绝对的平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释然。
她看到了罗睺的遗体在静默中化为金色的光尘消散。
看到了远处避难所的方向，那里面的一切也正在归于虚无。
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在回溯，都在重置。
旧的世界，正在被彻底删除。
新的世界，将在“静默”提供的坐标和基础上，开始重新构建。
而她，林晓帆，作为这一切的发起者和代价，她的存在正在飞速升华，融入那概念的海洋，成为“静默”之神本身。她将获得永恒，却也意味着永恒的孤独。她将成为新世界的基石和守望者，却永远无法踏入其中。
在最后彻底消散、化身为概念的瞬间，她向着那即将诞生的、空白的新世界，发出了最后一个意念，一个如同叹息般的愿望：
“……愿下一个世界……永不再见……”
………
（世界重置中……时间、空间、因果、规则……加速重叠、生成、删除、重构……）
………
（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热闹的商业街上，人流如织，充满了喧嚣的活力。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播放着最新的广告，咖啡馆飘出浓郁的香气，人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谈论着工作、学业、购物和娱乐。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美好。仿佛之前那个地狱般的世界，从未存在过。
“静仪！你快来看这个！好可爱！”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响起。
名叫林默的少女，穿着一身清爽的夏季连衣裙，扎着高马尾，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正兴奋地指着橱窗里一个精致的卡通挂件。她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眉眼间竟与曾经的林薇菈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更加活泼开朗。
被她拉着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文静、戴着眼镜、抱着几本书的少女，名叫霍静仪。她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小默，我们已经买了很多了，零花钱快不够了哦。”她的面容轮廓，依稀能看到几分霍星眠的影子，只是少了那份怯懦和恐惧，多了几分书卷气的宁静。
“哎呀，再看一眼嘛！就一眼！”林默撒娇道，拉着霍静仪的手晃啊晃。
两人笑闹着，不知不觉退后了几步。
“哎哟！”
林默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喂！走路不长眼睛啊？！”一个不耐烦的、带着明显傲气的声音响起。
被撞到的是一个穿着价值不菲的休闲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刻薄相的少年。他皱着眉头，嫌弃地拍了拍被林默碰到的地方，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林默连忙道歉。
少年抬起眼，本想继续毒舌几句，但看到林默的脸时，微微愣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熟悉感掠过心头，让他到了嘴边的刻薄话莫名卡住了。他哼了一声，最终只是撇撇嘴：“算了算了，下次注意点！”说完，有些别扭地快步走开了。
“什么嘛，态度真差！”林默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霍静仪看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微微蹙眉，心底深处，似乎也有那么一丝丝极其细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荡开，很快又平复下去。
“走吧小默，我们再去那边看看。”霍静仪摇摇头，甩开那奇怪的感觉，拉着好友汇入了人流。
………
另一边，某中学放学路上。
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看起来十足美少女的学生，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可恶啊……凭什么啊……”她（他？）低声嘟囔着，声音清脆悦耳，“想我堂堂二十五岁社畜猛男，通宵赶完项目就睡了一觉，怎么一睁眼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成了个高中生？性别都变了？！这到底是什么离谱的开局啊！”
她（他）抓了抓自己柔顺的长发，一脸郁闷。
“还有那个李昊……同桌就同桌吧，长得比女生还秀气，说话细声细气，动不动就脸红……这让我怎么适应啊喂！今天居然还问我能不能帮他补习……我那点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好吗！”
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蓝天白云，眼神复杂。
“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心里怪怪的……”
摇了摇头，她（他）将那些莫名的情绪甩开，继续吐槽着今天的琐事，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在她（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新世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在无人可知的概念层面，永恒的“静默”之神，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她以自身为代价换来的、不再有异常和疯狂的世界。
注视着那些有着熟悉面孔、却有着全新人生的灵魂。
愿你们……永远平凡，永远幸福。
永不再见。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