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清桐的质问像冰锥一样刺穿空气,元宝僵在原地,身后那逼近的、鞋跟敲击地砖的“咯吱”声,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他狂跳的心弦上。他被迫退向墙角,脊背紧紧贴上冰冷粗糙的墙面,再无退路。
他看见她额角暴起的青筋正随着急促的呼吸突突跳动,校服领口被她自己无意识地攥得扭曲变形,露出的那截锁骨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挣破皮肤的束缚。教室后排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徒劳地空转,嗡嗡作响,搅起的风非但没带来清凉,反而将梦清桐逼近时带起的压抑气流凝成了一堵令人窒息的、充满威胁的实体墙。她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在元宝面前站定,高傲地扬起下巴。旋转的扇叶在她眼尾投下晃动的阴影,拉伸出冷锐如刀锋的弧光。她俯视着缩在墙角的他,瞳孔又深又暗,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惊惶失措、面无血色的脸。那目光像是浸透了数九寒天的冰碴和生锈的铁屑,刮得元宝喉咙发紧,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这双翻涌着近乎疯狂怒意的眼睛,与记忆中那个会分享午餐、甚至会短暂“道歉”的女孩判若两人。元宝死死盯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鼻翼,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樱花香水的甜腻,但此刻却被风扇扬起的灰尘彻底割裂,混合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怒气,变得尖锐而令人作呕。
“又装傻?”她突然笑了,那笑声干涩、尖利,像生锈的铁钉反复刮擦着玻璃,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道音波都像是未磨钝的刀片,狠狠刮过元宝的耳膜。她向前倾身,挡住了从走廊门窗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将元宝完全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
她的虎牙在扇叶投下的破碎光斑里闪过一抹冷冽的寒芒。“又一次无视我?又一次把我当傻子耍得团团转?”她猛地伸出手,快得让元宝来不及反应,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指甲毫不留情地嵌进他腕骨柔软的凹陷处,力道大得让元宝仿佛听见自己骨头被挤压的细微声响,剧痛瞬间传来。
“每次都用这副可怜兮兮、无辜透顶的样子骗我,是不是觉得特别有趣?特别有成就感?!”梦清桐的瞳孔剧烈收缩着,眼白上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如同活物般蔓延,几乎要覆盖整个虹膜,血液似乎瞬间全部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坚冰,那眼神骇人至极。
元宝的脊背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耳朵烫得如同被烙铁碾过,下巴绷得死紧,连腮帮子都因为极度恐惧和紧张而泛起酸涩的麻木。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倒霉事都浓缩在了这一刻,怎么就偏偏惹上了梦清桐这样的人?像一颗根本无法预测、一点就炸的雷,危险且无法沟通。
“算我求你了……”他的声音干涩发哑,像是从被砂纸磨过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手心里的冷汗早已在裤腿上蹭出两块明显的湿痕,“我保证不告诉老师……”他慌忙摆动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姿态近乎哀求,“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以后……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行不行?我绝对不再招惹你!”他不想开学第一天就成为焦点,更怕激化矛盾,引来更大的麻烦。
元宝直到此刻,大脑依然是一片混乱的浆糊。他根本无法理解,事情怎么会从一顿分享的午餐,急转直下到如今这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见血的境地。他笨拙的掩饰和所谓的“算计”,在她眼里为何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欺骗?他实在无法理解梦清桐那九曲回肠、阴暗偏执的脑回路。
梦清桐盯着他因为恐惧而不断滚动的喉结,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困惑和惊惧,胸腔里那团暴烈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扭曲。他的不理解,在他看来,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侮辱和轻视。
“独木桥?”她嗤笑一声,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疼得元宝倒抽一口冷气,“元宝,你以为你说了算吗?”
她猛地将脸凑近,两人鼻尖几乎相碰,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却带着严冬般的寒意:“我告诉你,从你接过我那顿饭开始,你的阳关道和独木桥,就都由我说了算。”
她的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冰珠砸地,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今天的事,你想告老师?尽管去。看看老师是信你这个连饭卡钱都要抠搜算计的乡下小子,还是信我?”
她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抬起,不是要打他,而是用冰冷的指尖,如同毒蛇吐信般,轻轻划过元宝剧烈颤抖的下颌线,带着极致的羞辱和掌控意味。
“但是元宝,你最好给我记住,”她的指尖停在他的喉结上,微微施加压力,“如果老师找我谈话,如果有一丝风言风语传出去……你让我不痛快一分钟,我就能让你往后的每一天,都后悔今天遇见我。”
她终于猛地甩开他的手腕,仿佛扔掉什么垃圾。元宝的手腕上已然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甚至隐约能看到指甲的掐痕。
她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丝毫未乱的校服,脸上所有的疯狂和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她甚至对着元宝,极淡地、近乎扭曲地勾了一下嘴角。
“现在,滚回你的座位去。”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优雅地坐下,拿出书本,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教室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以及元宝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内心的惊涛骇浪,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的、却足以让他刻骨铭心的风暴。
元宝瘫软地靠着墙壁,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握着那卷仿佛带着诅咒的钱,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他终于模糊地意识到,他惹上的,或许不是一个简单的、脾气不好的女同学,而是一个他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挣脱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