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利亚宫廷餐厅的穹顶宛若倒悬的星河，璀璨的水晶吊灯将镀金廊柱映照得如同流淌的熔金。长逾二十米的巴洛克长桌铺着雪白亚麻，纯银餐具与水晶杯折射出冷冽锋芒。空气中弥漫着松露、烤肉的馥郁与名贵香水的幽香。
露修·尤库德亚妮尔端坐在深孔雀蓝丝绒高背椅上，姿态优雅如女王临朝。她戴着黑丝手套的指尖，正以近乎艺术的精准，将一小块松露鹅肝酱在骨瓷盘中勾勒出完美的扇形。
“咔嚓！”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打破了和谐。邻桌，恩齐鲁的银叉粗暴地在烤鹿脊肉上划出深刻痕迹，酱汁飞溅，玷污了雪白餐巾。佩戴鸽血红宝石项链的侯爵夫人用珍珠母贝折扇半掩惊诧的嘴唇。恩齐鲁烦躁地扯开猩红领带，丢在椅背上，古铜胸膛上诅咒纹身在烛光下起伏脉动。
“怎么了？你不吃吗？”他粗声问道，目光如炬。
“......”露修仿佛未闻，将刀叉平行置于餐盘两侧，动作流畅无声。“上次劳伦斯伯爵府的委托，”她的声音如冰泉滑过卵石，“除了酬劳，伯爵额外支付了丰厚小费。如果你此刻的焦躁源于对金币的忧虑，那大可不必……”
“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你究竟还打算玩多久？！”恩齐鲁声音陡然拔高，如闷雷滚过餐厅。他身体前倾，灼热目光锁住露修。
露修未抬眼，用指尖拈起餐巾，对角折叠三次，形成一个锐利三角形，才象征性地轻拭唇角。“我记得很清楚，”她声音平稳，“上个月追捕的那个咒术师，他的魔法笔记里记载着……”
“那是三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古铜拳头裹挟巨力，狠狠砸在桌面！鎏银烛台猛地一跳，黑曜石桌面绽开蛛网裂痕！十二支白蜡烛齐齐震颤，红蜡如血泪滴落绣金桌布。竖琴乐师指下一滑，发出刺耳走音。贵妇们惊惶转头，珍珠耳坠碰撞出慌乱清响。
一名侍应生脸色煞白，僵立不动。露修看也未看，用银匙柄极轻地敲击了一下水晶杯壁。
“叮——”
一声清脆颤音。少年侍应生如蒙大赦，踉跄退入阴影，却撞翻了身后端着鱼子酱的侍者。顶级鲟鱼卵滚落冰凉大理石地面，下一秒，被恩齐鲁沉重的军靴无情碾过，化作腥甜浆液。
“你这是在耍我吗？”恩齐鲁声音低沉可怕，血丝在瞳孔边缘蔓延。
“注意你的用餐礼仪，恩齐鲁。”露修对周遭混乱视而不见，优雅地用银叉起一只冰镇生蚝，送入唇间。贝齿轻合，发出清脆声响。“我说过，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她冰蓝眼眸终于转向他，目光平静却带着威压，“现在，是用餐时间。”
“别跟我废话！”恩齐鲁猛地起身，猩红领带甩上餐桌。“你是在消磨我为数不多的耐心！”他瞳孔深处血光满溢，“你以为我签下血契，就是为了给你当保姆，陪这群家伙玩贵族过家家吗？！”他抬脚狠踹身侧华丽的洛可可高背椅！椅子发出痛苦呻吟，倒飞出去，撞碎在鎏金墙柱上！
“哗啦——”
“哦天哪！”
“警卫！警卫呢？”
恐慌如涟漪般扩散。
露修却在混乱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平静。她重新拿起餐刀，稳稳插入黄油，手腕微动，切出几何感十足的正十二面体。“我向你保证过，”她的声音穿透嘈杂，“我和教团会倾尽全力协助你达成目标。但追查魔女，需要庞大的情报网。而情报，”她将完美黄油块放入旁边银质暖炉上的小锅里，“就像这道焗蜗牛——”暖炉火焰呼应般蹿升三寸，“过分的急火，只会毁了食材，甚至…烧焦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桌边。一位训练有素的侍者，面色苍白但竭力镇定，屈膝角度精确如量尺，双手稳托银托盘。托盘中央，静躺着一个用奇异黑色蛛丝封缄的信封，封口压着一枚闪烁幽光的鎏金火漆印。
“尊贵的客人，”侍者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委托人，托我务必转交给您。”
露修余光扫过，冰封面容上极细微地掠过一丝意外。
“这次不会是让我们帮忙去找走失的猫吧？”恩齐鲁嗤笑，满是嘲讽。
“这是黑色信封。”露修未理会，用叉尖精准地点了一下火漆印。
“那又如何？”恩齐鲁皱眉。
“在瓦尔普吉斯教团，”露修压低声音，带着秘仪般的庄重，“黑色信封，只意味着一件事——委托内容，与魔女直接相关。”
“什么？！”恩齐鲁瞳孔骤缩成猩红血线！手背青筋暴起！
“拿给我！”他低吼劈手抢夺！劲风掀动露修鬓边金发。
露修动作更快。她握着红酒叉的右手如闪电探出，冰冷叉尖精准抵在他手腕脉门上。
“稍安勿躁。”她声音平静，左手从珍珠手包中摸出一枚小巧象牙图章。图章顶端，雕刻着与火漆印完全对称的图案。“这东西，你应该认得。”她将图章稳稳按在火漆印上。在按压的刹那，火漆印仿佛活了，如黑色藤蔓沿着封印蛛丝急速扭动、蔓延，覆盖整个信封！紧接着，整枚火漆印连同“藤蔓”，如同被无形火焰吞噬，瞬间化为灰烬消散，只留完好信封。
恩齐鲁几乎抢夺般夺过信纸，粗鲁动作带翻水晶盐罐，雪白海盐在墨迹未干的羊皮信纸上跳跃。他视线如饥饿鹰隼，掠过“多玛城”、“连环凶杀”、“猎奇手法”、“活人献祭”等关键词，最后死死钉在末尾那行用暗红墨水、仿佛蘸血写就的批注上——
“疑似与迪卡伦特系谱的魔女相关。”
“迪卡伦特系谱……”露修清冷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她已悄然离席，倚着高大落地窗，纤指无意识抚摸着肩上貂绒披肩。窗外，夜幕下飘落细雪，冰冷星芒在她幽蓝瞳眸深处闪烁。
她的左手掌心，已悄然攥紧从信封夹层中抽出的、无人察觉的第二页密函。在看清上面一行小字——“附：人皮书《马里乌斯之契》下落不明”的瞬间，露修眼神锐利如冰锥！一缕幽暗黑火无声从她掌心腾起，瞬间将密函吞噬，焚为灰烬，从指缝飘散。
“不光是魔女……”她低声自语，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罕见凝重，“还有《马里乌斯之契》……这下，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哈！”恩齐鲁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纯粹嗜血的兴奋，他粗暴扯开衬衫纽扣，胸膛上血色契约纹身泛起妖异红光，如活物搏动。“这次，是货真价实的魔女狩猎了吧？！”
他伸出舌头，舔去嘴角鹅肝酱残渣，咧开的嘴角扯出一个狂气四溢的笑容，如同锁定猎物咽喉的豺狼，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的原始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