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紫烬的代价

作者:结城奈梦渡 更新时间:2025/10/29 13:40:19 字数:2882

雨鞭疯狂抽打着马车窗框。谢丽尔透过玻璃,惊恐地看着南郊堤坝表面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浑浊的洪水撕开狰狞的缺口,裹挟着矿车残骸,如同愤怒的巨兽扑向低洼的棚户区。

"大人!漩涡区水势太凶险了!"侍卫长横臂拦住正要解开披风系带的伯爵,雨点砸在他的护肩上,敲出无数凹痕,"让水性最好的士兵先探路吧!"

伯爵没有言语,将佩剑重重插进泥泞,雷尔波德家徽在雨水中泛着冷硬的光。"多玛的领主不会让他的子民去做探路的石子。"他扯断披风系带,胸甲在惊雷映照下反射出扭曲的倒影,"照顾好谢丽尔..."

话音未落,谢丽尔已扑到车窗前,指甲在玻璃上刮擦出尖啸。她眼睁睁看着父亲像一柄淬火的银灰色匕首,决绝地刺入翻腾的洪流。一根巨大的漂浮橡木横梁狠狠撞上他的胸甲,金属发出沉闷的呻吟,凹陷处死死卡着半扇破碎的、如同垂死蝴蝶翅膀般的百叶窗。

"第六个!"

当浑身裹满泥浆的孕妇被托上高地时,伯爵那只精钢锻造的铁护手已经严重变形,关节处裸露出渗血的皮革。他喘息着,正要再次跃入漩涡时,谢丽尔用尽全力踹开了被气压锁死的车门!

"父亲!您的右臂——!"

混着煤渣的冰冷洪水灌进她的鹿皮短靴。在闪电刺破天幕的刹那,谢丽尔清晰地看到伯爵右臂上那道皮肉翻卷的恐怖创口。就在那一瞬间,猩红的血肉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紫光,旋即被浊浪吞没。

"回马车里去!"伯爵用未受伤的左臂一把将女儿推向赶来的侍卫,沾染泥浆的披风角扫过她冰凉的脸颊。

临时医疗帐篷里,弥漫着腐草、泥腥和鲜血的混合气味。烛火映照着伯爵右臂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创口。羊肠线泛着微光。这道被矿车铁皮撕裂的伤口,正随着伯爵微弱的心跳,缓慢地渗出紫黑色、粘稠得异乎寻常的血珠。

"您明明可以让那些水性好的士兵..."她咬着下唇,努力稳住颤抖的手穿针引线,面前铜盆里的止血棉吸饱了第三盆暗红色的血水。

伯爵因剧痛而泛白的嘴唇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汗湿的灰发紧贴在额角。"作为多玛的领主,丽尔,"他转动着左手象征权柄的家族印戒,声音低沉却坚定,"从来不只是纹章与冠冕...更是冲在最前方,为子民抵挡灾厄的盾牌。"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翻卷皮肉的瞬间,谢丽尔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伤口附近的青筋在极其微弱地搏动。几条暗紫色的血管纹路,如同冬眠中惊醒的蛇影,在皮下短暂隆起。伯爵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猛地用披风一角遮住了她的视线,带着淡淡硫磺和草药气息的袖口拂过她的鼻尖。

"去药柜第三层取雪罂粟萃取液,"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当谢丽尔捧着那瓶亮紫色、仿佛蕴藏星云的水晶药瓶回转时,帐篷内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伯爵背对着她,正将一小撮闪烁着微光的紫色晶尘迅速撒入伤口!晶尘接触血液的瞬间,翻卷的皮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剧烈地蠕动、收拢!一股浓烈得如同暴晒后的炽热矿石般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帐篷!

谢丽尔惊得呆立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神奇的一幕远远超出了她对医术的认知,但眼前飞速愈合的伤口又是如此真实。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服用萃取液后身体快速恢复的情景——原来这紫色药液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怪不得父亲能一次次从险境中归来,怪不得自己的伤能好得那样快。一股混杂着震惊与恍然大悟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非但没有引来怀疑,反而加深了她对父亲的感激与信任——他竟将如此珍贵的秘药也用在了她的身上。

伯爵转过身,似乎这才察觉到她的存在。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但立刻被温和的神情覆盖。他用缠着绷带的左手,带着些许疲惫揉了揉她的发顶,指节上残留的微光在昏暗光线下一闪即逝。

"看来…不小心被我们家的小医师发现了秘密。"他无奈地笑了笑,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这是西北边陲一位老医师的秘传方子,能应急,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顿了顿,看着她充满惊奇却并无惧色的眼睛,才继续用哄劝的语气说,"等你再大些,如果还想学,或许…可以教你用一点点来处理最棘手的伤口。"

帐篷外的雨声渐渐稀疏,被救起的孕妇在角落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谢丽尔无意识地摇晃着手中的水晶药瓶,残余的亮紫色萃取液在烛火下泛起涟漪。当瓶身倾斜到某个角度时,跃动的火苗光线似乎在药液深处析出几块暗红色的不规则光斑。这些光斑扭曲着,仿佛要聚合成某种熟悉的形状——那形状的边缘,带着荆棘般的尖锐感,与刑场上魔女后颈处的蔷薇轮廓诡异地重叠了一瞬!

"小姐,该添灯油了。"

侍女的呼唤惊得她手一抖,药液表面的暗影瞬间破碎。等谢丽尔再凝神细看时,瓶底只剩下摇曳的烛光在深邃的紫色里沉浮,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被阴雨淋湿的噩梦碎片。

......

每月第三个礼拜日的薄雾时分,伯爵那辆青铜铸就的沉重马车总会准时碾碎孤儿院门前凝结的冰凌。

白鸽孤儿院的青灰色石墙矗立在多玛城西。每当青铜马车特有的辚辚声碾过石板路,总有孩子像小麻雀般扑到围栏上尖叫:"灰斗篷老爷的马车来啦!"

"谢丽尔姐姐!快看我的新木偶!"

八岁的汤姆奋力挤开人群,举起一个关节松动的橡木人偶。伯爵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迅速握拳抵住嘴唇,指缝间隐隐渗出一丝混合着血腥与紫堇草的独特药香。谢丽尔敏锐地捕捉到他鬓角瞬间凝结的细密冷汗,但下一秒,男人摊开的掌心里已经变出了几颗裹着彩色糖纸的薄荷锭。

"尝尝这个,会唱歌的糖果。"伯爵沙哑的嗓音带着温和的笑意。孩子们立刻被小伙伴口腔里喷出的清凉白雾吸引,嬉笑起来。无人注意到领主极其迅速地将一方沾染了深色污渍的手帕悄然塞回了军装内袋。

八岁生日那天的黄昏,当那座以谢丽尔名义捐赠、使用魔岩石的壁炉首次点燃时,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悬挂在壁炉上方的三十七枚银牌。那些刻着雷尔波德日轮家徽的护身符,挂在每个孩子颈间,随着他们雀跃跳跃,折射出璀璨光斑。

"是谢丽尔小姐带来的福气,让这温暖的太阳鸟飞进了我们的屋子。"老院长颤巍巍地举起旧油灯,昏黄的火光在伯爵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谢丽尔羞怯地拽着父亲厚重的披风一角,指尖却不经意触碰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那手在披风掩盖下正轻微地、不自然地抽搐着,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他黑色手套的边缘,隐约渗出几不可察的、淡紫色的湿润痕迹。

归途的马车上,伯爵裹着厚厚的貂绒毯子,疲惫得如同一个逐渐融化的雪人。他的咳嗽声沉闷地压抑在镀银痰盂里。一只指节僵硬、带着凉意的手无意识地在车窗雾气上勾画着——谢丽尔瞳孔微缩,她认出那扭曲的线条,竟与自己药瓶标签上某个诡异纹路惊人地相似!她连忙用自己温热的小手紧紧包住父亲那只冰凉的大手。

掌心的暖意似乎微微拉回了伯爵涣散的神智。他沉重的眼皮半阖着,只是用最后一点精神,极其轻柔地回握了一下她的小手,声音低弱得几乎散在风里:

“手这么凉……坐近些,别冻着……”

夜色吞没了城堡高耸的尖顶。谢丽尔抱着书册走在寂静的螺旋石阶上,当她行至高处拐角时,目光无意间向下扫去——只见老管家正端着托盘,脚步匆匆地穿过下方昏暗的回廊。清冷的月光穿过高窗,照亮了托盘上一个破碎的、曾经装着亮紫色液体的水晶瓶残骸。

瓶底残留的少量亮紫色药液,正与托盘中银质鸢尾花纹饰接触着。借着月光,谢丽尔清晰地看到,那光洁的银器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黯淡的、带着细微晶状颗粒的紫灰色氧化薄膜——那药液散发出的、混合着奇异腐殖质与矿石的气息,与她每周都必须服用的北境雪罂粟萃取液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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