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的指腹轻轻擦过颈侧贲张暴起的血管,皮下奔涌的灼痛感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她纤细的经脉中肆意奔流。强行催动魔岩石吊坠的恐怖代价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显现——从锁骨蔓延至肩胛骨的皮肤上,爬满了蛛网状的诡异红斑,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铁线在她鲜活的血肉里疯狂游走、灼烧!
她眼前闪过三年前授勋仪式上,罗伊斯家前任家主枯槁的手指,颤巍巍地将冰蓝吊坠系在她颈间:「当寒霜浸透剑刃时...记住...这是用于守护他人的力量...」老人用利刃划过指尖,殷红的血珠溅落在冰冷的宝石表面,瞬间被吸收,「记住,用它斩断的...只能是...威胁同伴性命的枷锁...」
此刻,魔狼王那庞大如山岳的残躯,在百米外堆成了一座闪烁着不祥紫芒的晶簇小山。当那位仅存的独臂骑士拖着断腿,艰难地试图靠近探查时,佩尔顿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早已被血汗浸透的缠带。魔狼王眼球残留的荧绿色粘液,顺着他护手甲的缝隙一滴滴坠落。
他条件反射地攥紧了剑柄——然而,脑海中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库恩娜的身影:她背对着夕阳的余晖,在药草架前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摇篮曲,手指轻柔地整理着晒干的夜荧草...
(库恩娜......她...还在吗?)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刺入佩尔顿的心脏!他猛地转身,铠甲关节迸溅出刺目的火星!当那抹熟悉的、如同泣血般刺目的赤红发丝,终于穿透弥漫的硝烟映入眼帘时,他竟控制不住地踉跄着倒退半步——
库恩娜,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燃烧的裁缝铺残骸前。她的指尖死死揪着灰袍上撕裂的破口,沾满晶屑与烟尘的脸庞,正朝着他的方向微微转动。
(还记得半年前...你为濒死的我治疗时...也是这个表情...这个...混杂着忧虑与决然的表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猛地涌上鼻腔。
佩尔顿突然发现自己正在恐惧——并非源于刚刚死去的魔狼王,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他害怕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会如同清晨林间的薄雾般消散无踪!
然而,当她真的如记忆中的每一个黄昏般伫立在那里,甚至连发丝被热风吹拂飘动的弧度都与往日别无二致...某种比直面死亡更加尖锐的痛楚,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
(哪怕你真是魔女...哪怕你背负着所有的罪...)
他松开了紧握的剑柄,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半步。那只沾染着荧绿色粘液的手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微微抬起——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如同惊雷般击中了五十步外的库恩娜!她猛地瞪大双眼,淡青色的血管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剧烈地搏动——那姿态,像极了半年前那个暴风雪之夜,她为高烧不退的佩尔顿施药时无法抑制颤抖的双手!
突然——
库恩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个冰冷的针尖!前一秒还浸满复杂水光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出佩尔顿身后那片扭曲、暴涨、令人心悸的妖异紫芒!她的右手猛地死死揪住心口的灰袍布料,坚韧的鹿皮手套在布料上抓出五道深深的裂痕!
“小——心——!!!”
一声撕裂灵魂的嘶吼,硬生生撕裂了她早已干涸灼痛的喉管!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倾身,伸出的左臂因过度前倾几乎要从肩窝脱臼!那个姿势,如同溺水濒死之人拼尽全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指尖绝望地伸向佩尔顿的背影——仅仅十米的距离,此刻却如同隔着炼狱沸腾的火海般遥不可及!
毁灭的强光,先于那震碎寰宇的声浪,狠狠灼伤了佩尔顿的视网膜!他猛然转身的瞬间,视野被一片妖异到极致的紫芒彻底吞噬!那光芒仿佛蕴含着亿万根冰冷的尖针,狠狠刺入他的瞳孔深处!紧接着,足以撕裂大地的爆炸轰鸣轰然降临,狂暴的气浪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肩甲瞬间掀飞!
“不...!”
佩尔顿透过剧痛指缝的间隙,看到了足以让最坚强的战士精神崩溃的骇人画面:那位上前探查魔狼王“尸首”的骑士,在冲天而起的紫光中如同提线木偶般悬浮起来!他坚固的铠甲如同脆弱的糖纸,一片片剥落、溶解!暴露出的躯体先是鼓起密密麻麻的、流淌着荧紫色液体的水泡,接着肌肉纤维如同高温下的蜡烛般融化、垂落,最后连森白的骨骼都在那狂暴的能量流中,汽化成一缕缕升腾的紫色雾霭!
当翻涌的浓烟与能量乱流稍稍散尽,魔狼王那本该死透的恐怖身躯,正在一个巨大而邪异的魔法阵中心疯狂蠕动!它被佩尔顿刺爆的右眼眶里,还耷拉着几缕荧紫色的神经束,但那溃烂的眼窝深处,竟增生出三颗葡萄状、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晶体复眼!脊背上丛生的紫色晶簇,如同某种活体心脏般剧烈搏动、膨胀!每一次收缩,都产生恐怖的吸力,将方圆百米内的尸骸残躯无情地卷入体内——某个卫兵的头颅被晶簇尖端刺穿吞噬时,那尚未完全闭合的嘴唇,仍在无声地做出“救命”的口型!
(咯吱——轰隆!)
魔狼王新生的、覆盖着暗紫色晶簇的左前爪,轻松踏碎了一根仍在燃烧的粗大梁柱!那道曾被艾琳娜冰霜剑光贯穿下颚的恐怖伤痕,正在无数疯狂蠕动的肉芽中飞速愈合!唯有那溃烂流脓的眼眶,始终无法复原——晶簇再生的血肉似乎与原生神经组织产生了激烈的排斥反应,腥臭的脓血混合着荧绿色的浆液,顺着骨缝不断滴落。
艾琳娜将剑刃深深插入焦黑的土地,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她眼前展开的这幅地狱图景,让罗伊斯家族最阴暗残酷的刑讯室都显得如同孩童的涂鸦般温和——魔狼王脊背那些搏动着的晶簇,此刻化作了无数贪婪的活体吸盘,将视野所及的一切尸骸,无论敌我,尽数卷入那蠕动的紫光之中!某个下半身尚在抽搐的卫兵被野蛮生长的晶簇拦腰刺穿时,手中还死死攥着一个绣着夜荧草图案的护身符——那承载着祈愿的布料,在触碰到紫光的瞬间,便碳化成无数蝶群般的灰烬!
“这家伙...在吞噬尸体...它在利用尸骸修复自身...”艾琳娜的指甲深深抠进剑柄上冰裂的纹路中,体内反噬带来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剧痛,此刻竟成了维持她最后一丝清醒的苦药。
魔狼王脊背的晶簇如同开动了最高功率的活体绞肉机,将一具具尸骸碾碎、搅拌,化作紫光中翻腾的血沫与骨渣!那位幸存下来的、满脸血污的中年骑士长,一把拽住身旁因恐惧而彻底瘫软的新兵,布满老茧的手掌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肩甲缝隙里,声音嘶哑如破锣:“站起来!!往东墙缺口撤!这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怪物!”他的铁靴狠狠碾过一段焦黑的断臂,“不想变成这畜生的饲料...就给老子动起来!!”
佩尔顿的剑尖深深插入脚下粘稠的血泥,冰冷的冷汗顺着眉骨滑落。他眼睁睁看着一个被晶簇卷走的骑士仍在徒劳地挣扎——那人的下半身已被完全吞噬,断裂的肠子如同猩红的绶带,垂挂在晶簇尖端,随着恐怖的吸力在空中甩出绝望而凄惨的弧度!握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刺耳的耳鸣声中,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甲的沉闷巨响。视网膜上,深深烙印着魔狼王眼窝里那三颗增生复眼的恐怖画面——那些葡萄状的晶体眼球正以各自不同的、令人眩晕的频率疯狂转动,冰冷地倒映着他自己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就在这时,暗袋里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佩尔顿颤抖着掏出那片神秘的碎片——只见碎片表面残缺的荆棘鸦羽纹路,此刻竟如同活物般,随着魔狼王晶簇光晕的闪烁而同步脉动!仿佛两者共享着同一个邪恶的心跳!当他猛地抬头,试图向艾琳娜发出警告时,声音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二十步外,艾琳娜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那些暴起的、如同燃烧赤铁矿脉般的青紫色血管,已经从她脆弱的脖颈爬满了半边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下狰狞地搏动!随着佩尔顿惊骇的目光逐渐下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两个绝望的针尖!
艾琳娜的左臂——那条因强行驱动“冻土挽歌”恐怖寒气的手臂——早已化作一截冰雕般的死物!袖甲与内里的血肉、骨骼,被极致的寒冰之力冻结成浑然一体的、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冰柱!皮肤表面爬满了蛛网状的霜裂痕!更恐怖的是未被冰封的肩部——那里的肌肤呈现出大片的坏死性紫斑,溃烂的血管如同枯萎的黑色藤蔓,狰狞地凸起在脆弱的表皮之上,随着她微弱的心跳,不断渗出暗红近黑的粘稠脓液!
“吼嗷嗷——!!!”
魔狼王积蓄着毁灭能量的咆哮,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炸响!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艾琳娜做出了一个让佩尔顿胃部剧烈痉挛的举动!
她突然反手握住了佩剑!锋利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切入那冻结的肘关节!
“咔嚓!噗嗤——!”
冰晶与骨渣混合着冻结的血肉碎块,在刺耳的脆响中迸溅开来!她竟用牙齿死死咬住剑柄末端的缠带,借着甩头的蛮横力道,硬生生完成了对自己左臂的斩切!
那条冻结的断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凉的抛物线,落地时“啪嚓”一声,摔成了七块大小不一的、闪烁着寒光的冰晶碎片!
“咳...哈...”艾琳娜撕开披风内衬的动作,剧烈地牵扯到前面被魔狼王爪击重创的肺部,每一次喘息都带出大股带着气泡的血沫!当她把坚韧的布料狠狠缠绕上断臂处那如同泉涌般的喷血创口时,牙齿咬住布条末端的力道之大,几乎要崩碎她的臼齿!在打完结的瞬间,她那因剧痛而紧咬的焦黑牙龈,因过度撕扯而迸裂开来,滚烫的血珠顺着下巴,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胸前那枚象征着罗伊斯家族荣耀的紫荆花纹章上。
(这...还是人类...能够承受的痛楚吗?!)
佩尔顿手中的剑柄几乎要被生生捏碎!他看见艾琳娜用那断肢的残端——那截覆盖着冰霜与凝固血浆的恐怖创面——死死抵住右臂,支撑着握住那柄同样染满冰霜的佩剑!冻结的血肉与冰冷的剑柄,仿佛被无形的寒冰焊死在一起,构成了一柄新的、浸透着绝望与疯狂的杀戮兵器!
魔狼王蓄力的低吼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咆哮,掀起了真正地震般的恐怖波动!那些背身逃离的骑士如同狂风中的麦秆般被轻易掀翻在地!佩尔顿的银甲靴跟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才勉强稳住身形!当那具山岳般庞大、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身躯违反重力法则般缓缓腾空而起时,碎裂的晶甲如同致命的暴雨倾泻而下!某个不幸被碎片击中的骑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同遇热的蜡像般瞬间融化成了一滩冒着气泡的粘稠物质!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魔狼王庞大的身躯诡异地悬停在半空,脊背上搏动的晶簇散发出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紫光,在它周身编织出一个巨大而邪异的、如同流体般的能量茧!当它缓缓张开那深渊般的巨口时,獠牙缝隙间流淌的剧毒涎液,竟脱离了重力束缚,在半空中凝结成一滴滴悬浮的、散发着致命寒芒的液珠!
“怎么可能...这绝无可能...”艾琳娜手中剑刃那冰冷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魔狼王咽喉深处那令人魂飞魄散的骇人景象: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魔法阵,正在其咽喉深处具现化!数百道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符文,以极其精密的瞳孔状排列组合,魔狼王此刻所驱使的力量,其核心与她捏碎的吊坠所使用的冰霜之力,竟赫然是同源而出!“魔物...居然能操纵如此高阶的魔法...这绝对...不可能...”
她想转身逃跑!逃离这片吞噬一切的炼狱!
然而,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如同无形的铁钳,猛地攫住了她的双腿!那反噬的灼热寒流,如同滚烫的熔岩灌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经脉!艾琳娜踉跄着,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狠狠撞上一堵焦黑的断墙!她试图抬起那柄曾斩杀无数强敌的佩剑,却惊恐地发现,连抬起手臂这样简单的动作,此刻都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强行使用远超自身极限的魔力所造成的毁灭性反噬,正如同最贪婪的寄生虫,疯狂吞噬着她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法阵中心的紫光,在坍缩成一个吞噬光线的奇点的刹那,艾琳娜支撑到极限的双膝,终于无力地跪倒在地。她看见自己在冰冷剑刃上的倒影,被裂痕分割成了三块——每一块破碎的影像中,都清晰地映照着魔狼王那三颗蓄能完毕、闪烁着毁灭光芒的复眼!
(难道...真的...要结束了吗...)
这个念头竟带来一种近乎解脱般的、沉重的轻松感。直到她的后背,猛地传来铁手套沉重而急促的撞击感——
骑士长那张布满刀疤与血污的脸庞,突然填满了她模糊的整个视野!这个向来在队伍中以冷酷铁面著称的男人,此刻眼角堆起的、如同刀刻般的深深笑纹,竟是如此的陌生而温暖!他仅存的独眼中,清晰地倒映着艾琳娜向后飞退的狼狈身影,那只残缺的右耳——那是二十年前,他为掩护一批手无寸铁的难民撤离,被凶残岩鬼生生咬穿留下的永恒勋章——正微微地颤动着。
(活下去...艾琳娜团长...带着我们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那未能出口的遗言,永远凝固在他微微翕动的、干裂的唇间。艾琳娜伸出的、沾满血污与冰霜的指尖,距离他染血的肩甲仅有半寸之遥。骑士长最后的姿态,如同罗伊斯骑士团冲锋号角吹响时的教科书般定格——左腿前屈,如同扎根大地的磐石;右臂后摆,积蓄着全身最后的力量;整个脊椎弯曲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守护弧线。当那道毁灭性的紫光如同神罚般降临,将他整个身影瞬间熔铸成一座保持着冲锋姿态的灰烬雕塑时,那道象征着守护与牺牲的、完美的弧线,永远地嵌入了这片焦黑的土地!
“砰!”
艾琳娜重重摔进一堆冰冷的尸骸之中。就在意识模糊的瞬间,一块崩飞而来的、尚带着余温的肩甲碎片,狠狠划过她的脸颊——金属冰冷的表面上,除了残留着骑士长最后的体温,还清晰可见一道略显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剑痕刻印——那是三十年前,一位刚刚学会握剑的小女孩,在父亲出征前夜,偷偷刻下的、属于她的“守护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