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之上，一柄断裂的骑士剑在月光下泛着尸骸般的冷光。
佩尔顿缓缓蹲身，染血的指尖拂过一具年轻骑士遗体的剑柄——那是新人的佩剑，剑格处刻着“守护弱者”的稚嫩笔迹。刻痕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主人刻下誓言时的温度。
（喀嗒——）
剑刃出鞘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惊飞附近啄食的渡鸦。佩尔顿生疏地反手甩了个剑花，几点火星顺着崩口剑刃溅落——这个曾笨拙得让库恩娜掩嘴轻笑的动作，此刻在血腥战场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决绝。
库恩娜的瞳孔倏然收缩！
她的视线本能追随那道熟悉的剑光，唇角甚至无意识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记得一个月前，佩尔顿第一次为守护她击退魔物后，她藏在兜帽阴影下的欣慰笑容。
然而，当她看清剑尖最终指向的方向时——
血色如潮水从她脸上褪去，只余死灰般的苍白！
（连你…也要对我…）
喉间被艾琳娜割开的伤口传来灼热剧痛。库恩娜望着佩尔顿拖剑一步步走来的身影，靴底碾过晶渣的“嘎吱”脆响，让她恍惚想起北境雪原深夜冰层断裂的哀鸣。
（不过…这样…也好…）
她认命般闭上双眼。睫毛上凝结的最后一颗泪珠沉重坠落，滚过脸颊未愈的魔力灼痕，带来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像极了无数深夜里，她为佩尔顿缝合伤口时，针尖无意划过自己指尖的瞬间。
佩尔顿的剑尖在焦黑地面拖曳出蜿蜒血痕。他在库恩娜身前两步处停驻——这个距离，恰好能清晰看见她因痛苦而微颤的睫毛，在苍白眼下投下蝶翼般的脆弱阴影。
那剪影，与无数个疲惫夜晚她趴在配药台前熟睡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锵——！！！）
金属剧烈撞击的锐响如惊雷撕裂凝固空气！
佩尔顿的剑锋并非指向库恩娜，而是以迅雷之势自下而上精准挑中艾琳娜横在库恩娜颈前的剑镡！火星如赤红萤火在刃口疯狂迸溅！
艾琳娜的瞳孔因猝不及防的背叛瞬间瞪大！她的剑被沛然大力震开，内衬缝隙渗出新鲜血渍！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艾琳娜的声音因极致愤怒而扭曲，“为了这个魔女…你要背弃骑士誓言？！背弃我们所有人用鲜血捍卫的一切？！”
库恩娜的瞳孔在剑影交错中剧烈颤动。她望着那个毅然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记忆如潮涌来——暴雪寒夜，高烧昏迷的佩尔顿蜷缩病榻，意识模糊间仍死死攥着她袖口呓语：「库恩娜…你的手…有股好闻的草药香…让人安心…」
“半年前，我坠崖濒死。”佩尔顿的声音低沉清晰，剑尖在焦土划出新月血痕，“是她将我背回，耗尽心力不分昼夜照料，才从死神手中抢回我这条命。雾松镇瘟疫时，她为熬制药剂三天不眠不休——这些我都亲眼所见。”
艾琳娜剑锋刺入焦土，溅起泥点：“那不过是魔女蛊惑人心的伪装！”
“那刚才，她为何不顾一切救我？！为何耗费力量杀死魔狼？！”佩尔顿踏碎脚边闪烁紫光的晶簇，“若她的目的是毁灭，为何深夜往来小镇，偷偷将药剂塞给病痛的孩子？！为何耗尽心力安抚噩梦中哭醒的孤儿？！”
浓厚乌云吞噬最后一缕月光。冰冷雨滴开始坠落，砸在焦土发出“噗噗”轻响。艾琳娜握剑的手柄处，那因捏碎吊坠留下的冰裂纹路在雨中仿佛活了，渗出血迹。
第一滴冷雨砸在她剑刃上时，她听见自己沙哑的诘问：“若她无辜…那些被控的魔物…城镇惨状…”
佩尔顿指尖抠进剑柄裂痕，猛地掏出那片散发诡谲幽光的暗银碎片！雨水冲刷下，表面残缺的荆棘渡鸦图腾显得更加妖异。
“记得这个图案吗？艾琳娜！”他的嗓音在雨声中嘶哑沉重，“这是在魔狼王巢穴深处发现的！这东西能像磁石般吸引魔物！连魔狼王也与之共鸣！”
艾琳娜剑锋在雨中微颤。她猛然想起——那位拼死带回情报的斥候，临死前染血羊皮报告上潦草字迹：「魔物群行进路线异常…疑似被某种未知力量强行牵引…」
冷雨渗入她领口开裂的衬衣，混合眼眶积蓄的血泪滑落：“你是说…有人故意利用这些…”
“在我们策马赶回的路上！”佩尔顿靴尖碾碎焦土中半截断箭，“我亲眼看见！坍塌瞭望塔下，石墙缝隙里卡着一块闪烁同样幽光的碎片！”他指尖抚过碎片边缘非自然的熔融痕迹，声音带寒，“这种东西…绝不可能是普通人能操控的！”
艾琳娜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记忆如被闪电劈开的迷雾——三天前死寂深夜，她结束巡逻时，曾撞见三个裹厚重灰袍的神秘身影，鬼祟在城墙根下埋设器物！当时惨淡月光，曾短暂照亮其中一人小指戒指——
戒面上浮雕的渡鸦翅膀图案，此刻竟与佩尔顿手中碎片的荆棘渡鸦图腾完美重合！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佩尔顿声音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但请你相信我…冷静想想…”
“不…不可能…”艾琳娜声音如呓语，充满世界观崩塌的茫然痛苦。她持剑的手仿佛被抽干力气，沉重剑锋如折断旗帜缓缓垂落，剑尖深陷泥泞焦土。
佩尔顿紧绷心弦微微一松，如释重负的叹息几乎脱口：“谢…”
未出口的“谢”字，被惊天巨响硬生生掐断！
库恩娜脚下焦土轰然龟裂！直径数米、由纯粹金光构成的巨大法阵如剧毒荆棘瞬间绽放！十二道铭刻古老圣典经文的粗壮锁链破土而出，带着神圣而暴戾的气息缠绕而上！
一道锁链精准咬合库恩娜纤细腕骨！
“呃啊——！”
库恩娜刚因剧痛屈膝挣扎，所有锁链瞬间绷紧如弓弦！刺目雷光从法阵核心轰然炸开——
那不是自然闪电，而是由无数燃烧神圣火焰的微型十字架能量体，通过锁链表面流淌的、如活物般的古老经文串联成的惩戒之刑！
狂暴雷光顺锁链爬满库恩娜全身！她灰袍在神圣烈焰中瞬间焦黑，裸露皮肤浮现被圣光灼烧出的焦黑卷曲焦痕！空气中弥漫皮肉焦糊恶臭！
“库恩娜——！！！”
佩尔顿目眦欲裂，转身不顾一切扑向那散发毁灭气息的金色法阵！就在他染血指尖即将触及灼热法阵边缘的刹那——
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一道冰冷迅疾的银色剑锋，在滂沱雨幕中闪过致命寒芒！
紧接着，粘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液体喷溅声，清晰刺穿密集雨声！
佩尔顿的动作僵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
艾琳娜的身体如被无形巨锤击中，猛地绷成痛苦到极致的反弓形！
一柄镶幽蓝晶石的华丽长剑，带着冷酷无情的精准，自她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贯入！锋利剑刃穿透残破护甲、穿透血肉骨骼，带着螺旋状绞碎的内脏碎块和喷涌血瀑，从前胸透体而出！
艾琳娜的瞳孔因无法想象的剧痛和极致震惊瞪得浑圆欲裂！
那柄熟悉银色长剑在冷雨中折射妖异光泽，也清晰映照出背后持剑者的轮廓——她视若手足、亲手提拔的副官，莱昂！
此刻，莱昂染血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持剑的手稳如磐石。剑柄上那枚荆棘渡鸦徽记，在暴雨冲刷下泛着冰冷刺骨的幽光！
“你…莱昂…？”艾琳娜喉结在破碎护颈下艰难滚动，剑刃绞碎肺部的剧痛让声音支离破碎如破旧风箱嘶鸣。
滚烫血瀑如失控喷泉，从她被剑刃撕裂的喉管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佩尔顿惊骇欲绝的面容！
她的瞳孔因极度震惊充血，死死倒映着莱昂那张近在咫尺、却冷漠如教堂彩绘玻璃上毫无生气圣徒雕像的脸——这张脸，曾为她挡下致命毒箭而伤痕累累；曾在庆功篝火旁因醉酒涨红，豪迈拍着她肩膀大笑…
莱昂的手腕猛地、冷酷地拧转！
“咔嚓嚓——噗嗤！”
剑刃在艾琳娜胸腔内残忍绞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闷响和血肉撕裂声！佩尔顿看见艾琳娜后背如被无形巨力从内部炸开！碎裂脊椎骨混合喷溅内脏碎片，如绽放的血色玫瑰刺穿残存银甲，挂着丝缕血肉神经凄惨悬吊在冰冷暴雨中！
“为…什…么…”艾琳娜呕出大股混杂暗红脏器碎块的血沫，用尽最后力气，指尖死死抠进莱昂臂甲，在冰冷金属表面刮出五道带血绝望刻痕。
随着生命如风中残烛迅速熄灭，她残破身躯无力前倾。佩尔顿透过迷蒙血雨，终于看清莱昂被法阵雷光短暂映亮的面容——
那并非殉道者的狂热，也非复仇者的扭曲，而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如同朝圣者凝视至高神像时的…纯粹冰冷虔敬：
“为践行女神托付的净化使命，团长。”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在宣读神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