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莫特斯的声音透过纯白面具传来,“不加上光荣牺牲吗?这位骑士团团长……不不不,我现在该尊称您一声,皇嫂才对。”
尽管看不到莫特斯此刻的表情,薇奥莱特也能从那份刻意拉长的称谓里,品尝出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悲愤与讥讽。
莫特斯指着薇奥莱特的手放了下来,不悦的声音在此处回荡着,“停下你那无知的猜想……帝国已经不值得有什么留恋。”
艾迪拔出腰间的剑,剑锋直指莫特斯,“不管他过去是谁,只要他站在了教团一方,那自然便是我们的敌人。”
“呵·……可笑!
这句低语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随即,被冒犯的戾气取代了刹那的失神,他的身影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如鬼魅般突进,直取薇奥莱特身后的艾迪!
“就让我来亲手熄灭,你这无聊的意志!”
“小心!”
薇奥莱特几乎是本能地挥出幻化的剑格挡,两股力量轰然对撞,炸开了绚烂的花火。
就在这生死交错的瞬间,莫特斯那冰冷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那冰冷的声音穿透喧器,直接深深刺入她的脑海,“这位帝国骑士,你知道你在守护什么吗?”
记忆闪回几个片段,薇奥莱特想起了在训练场上的教官所说的话,“身为帝国骑士,我们时刻该牢记的事是什么?”
薇奥莱特的身前的身影透露出刚正不阿的气势来,“剑随我的意志而动,我随帝国的指示而动,我们所守护的便是帝国的疆土,帝国的荣誉!”
那是曾经的莫特斯……
哪怕想法存在着片刻的分神,薇奥莱特依旧是一位最为顶尖的骑士。
薇奥莱特的剑招却没有丝毫迟滞,她手腕一沉,剑锋顺着莫特斯的力道巧妙一划,随即骤然上挑!
年少稚嫩的薇奧莱特握剑的手在发抖,而同样年少的莫特斯正耐心地调整她的姿势,语气温和,“这一招很简单,也很实用。当你身后有想保护的人时,你的剑就会变得无比坚定。”他脸上带着纯粹的笑容。
“镪!”
一声锐响,莫特斯手中的剑竟被这股精妙的力量猛地挑开,中门大开!
莫特斯借着她上挑的力道,急速向后跃去,一个空翻稳稳落地,而在他的手心,却从他指缝间飘落,如同凋零的花瓣。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帝国宫廷熏香与钢铁的味道毫无征兆地窜入鼻腔。一瞬间,训练场上那个笨拙地为他包扎伤口的红发少女的身影,与眼前这位杀气凛然的皇妃重重叠合。
莫特斯看着掌心飘落的断发,纯白面具下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冷哼,“哼,优柔寡断!”
就在薇奥莱特试图重整架势的瞬间,莫特斯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又自阴影中刺出!
他手中的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自腋下向后一滑,剑尖精准地点向空无一物的黑暗。“锵”的一声锐响!
菲琳的身影竟被这一剑从阴影中硬生生逼出,短刀脱手,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被巨大的力道轰飞,重重砸进远处的残垣,激起一片烟尘。
第一个。
薇奥莱特的救援甚至来不及发出,莫奥莱特斯的身影已如瞬移般绕至她的侧翼,那是艾迪所在的方向!少年王子只来得及将剑横在身前,莫特斯看似随意的一记侧踢已至。
“嘭!”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艾迪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连人带剑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数圈后才勉强停下,再无力起身。
第二个。
至于其他几名紧随其后的战士,他们勇敢地冲上前试图阻拦。但莫特斯的剑成了他们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
漆黑的剑光如同拥有生命,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道飞溅的血花和一声闷哼。
不过眨眼之间,他们已尽数倒地,盔甲破裂,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深可见骨的伤势,失去了战斗能力。
全部。
薇奥莱特的剑疯狂地挥舞着,试图格挡,试图追击,试图守护。但在她瞳孔中,倒映出的只有莫特斯那如同戏耍猎物般,在她周围闪烁不定的残影。
她的防守,在那绝对的速度与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永远慢上一拍。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像一个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看着身边的战友为了她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最终,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废墟之中,唯有莫特斯持剑而立。
他纯白的面具转向薇奥莱特,那漆黑的剑锋,带着令人室息的压迫感,稳稳地停在了她的眉心之前。
“看明白了吗?”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冰冷而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毁灭性。“你那依靠幻术维持的、脆弱的剑……什么都守护不了。”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抽空了。薇奥莱特的视野中,仿佛只剩下那柄指向自己的黑剑,以及剑身后那双深邃的眼眸。
“好好看看这一切,”莫特斯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你所幻化出的这剑,它华而不实,一触即碎·……就像当年训练场上,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举起的那柄木剑。”
木剑二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最屈辱的记忆闸门。
那个下午,阳光很好,薇奥莱特信心满满地举起木剑,却在莫特斯的第一次格挡下就被震得脱手飞出。周围的窃笑声,她烧红的脸颊,和那份无地自容的羞耻……与眼前战友倒地、自身被剑所指的绝望,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了,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莫特斯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声音里带着一丝残酷的了然,“你根本,什么都守护不了!”
这句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薇奥莱特的心上。
她持剑的手,第一次,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柄由薇奥莱特源于自身信念所构筑的长剑,也随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如同她的意志一般,彻底崩碎。
心中所幻化出的武器虽说比普通幻化更为强势,但也存在着因使用者心境变化而变弱,甚至因为所幻化出武器的损伤而影响到使用者。
此刻的薇奥莱特就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
就在莫特斯的审判之词即将彻底压垮薇奥莱特意志的干钧一发之际。
啪!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子,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误地击打在莫特斯那柄漆黑剑锋的侧面。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剑身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打破了那令人室息的绝对压制。
莫特斯持剑的手纹丝未动,但那纯白面具,却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第一次,真正地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艾迪用剑支撑着身体,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他嘴角还挂着血丝,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的火焰。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因伤痛而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还没轮到你在这里肆意指点,教团的走狗。”
他站稳身形,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莫斯面具后的视线。
“敌人强大,我们弱小,这是现实。但若就因此恐惧、退缩,连手中的剑都不敢举起!”艾迪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吼,响彻在死寂的废墟上空,“那才是真正的愚蠢,是对自己和所珍视的人最大的背叛!”
他抬起手,并非指向莫特斯,而是指向周围倒地但仍存意志的同伴,最终指向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们手中的剑,可以被你击飞十次,一百次!这血肉之躯,也可以被你一次次打倒!”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在敲击,“但只要我们还站着,只要信念不曾熄灭!”
“我们心中的剑,就永远不会向你这种人屈服,更不会被折断!”
“呵……”
一声压抑的冷笑从面具下传来。
“无聊。”
莫特斯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贴至艾迪身前,速度快到连残影都未曾留下。他没有挥剑,而是一只手如铁钳般猛地攥住了艾迪握剑的手腕!
“呃!”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艾迪的手腕瞬间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但他咬紧牙关,没有松手,那柄剑在他剧烈颤抖的手中摇摇欲坠。
“无聊的想法!”莫特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失去了所有伪装的冷静,里面翻涌着被蝼蚁挑衅的暴怒,以及某种更深层的、被戳中痛处的狂躁。
“来!握住你手中的剑!”莫特斯的声音不负之前的冷静,染上了无穷的愤怒,“倒是让我看看啊!”
莫特斯周围涌现出无比庞大的魔来,宛如他真实的怒火。
四周骑士所掷出的剑纷纷被击飞。
此刻,莫特斯的魔力不再狂暴,而是凝固、压缩,最终稳定在一个令人心悸的峰值—七阶零层!
那纯粹而冰冷的威压,仿佛让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呃……”
菲琳从压住她的废墟中猛地探出手,掌心绿光一闪。无数坚韧的荆棘与枝丫瞬间破土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锁链,缠向莫特斯的双脚!
这自然困不住他。莫特斯甚至没有低头,周身魔力微微一震,最粗壮的藤蔓便寸寸断裂。
但就在这一瞬的迟滞,他躲闪的空间已被菲琳争取来的植物牢笼精准锁定。
也就在这决定性的刹那。
薇奥莱特手中那柄明灭不定的光剑,光芒骤然凝聚、稳定,不再虚幻,反而凝实如同真正的剑!
薇奥莱特眼中所有的迷茫与痛苦,在此刻被一种纯粹的决心取代。
“轰!”
手中的剑撕裂了废墟的寂静与黑暗,直刺莫特斯!
这一剑,太快,太决绝!
炽烈的火光,不仅照亮了莫特斯那毫无表情的纯白面具,更仿佛穿透了时光,照亮了面具之下,另一张早已被遗忘的脸庞。
稚嫩的莫特斯向倒在地上的薇奥莱特伸出手,“没关系,这次失败了不要紧,我们可以失败无数次,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赢下一次,不要放弃自己的决心!”
在这光影交错、过去与现实轰然对撞的瞬间,薇奥莱特的剑尖,已触及了他的纯白面具。
战斗,在此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