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人们奔走相告,仿佛过节一般。 他们或许拿不回失去的援助,但看到了正义得到伸张。
阿列克谢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执事沦为阶下囚,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是私刑,也不是阴谋,这是光明正大的、符合程序的正义。他用自己的方式,践行了新的誓言。
傍晚,他们再次回到了那条阴暗的小巷。
疤脸男似乎早已等在那里。他看着阿列克谢,眼神复杂,最终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尊重:
“干得漂亮,新人。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把我们拖下水的尾巴。玛尔兰女士知道了。”他递过来一个小纸条,“这是下一个联络点的地址和时间。你们已经证明了你们的价值和......行事风格。‘破碎誓言’欢迎真正有能力践行正义的人,无论方式。”
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拦。
回旅馆的路上,阿列克谢心中的激动尚未平复,那股被认可的暖意仍在流淌,但他圣武士的直觉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短暂的满足。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巷口和远处屋顶的阴影,捕捉到了那些不协调的细节——一闪而过的反光、刻意回避的视线、以及人群中几个看似闲逛却始终保持着固定距离的身影。
不是好奇的市民,也不是普通的城市卫兵。那种专注、警惕且带有评估意味的监视,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教廷内部审判庭或者秘密行动队才有的风格。
“我们被盯上了。”阿列克谢的声音压得很低,瞬间让刚刚松懈下来的伙伴们再度绷紧神经。“不是冲他来的,是冲我们。从广场就跟上来了。”
卡尔立刻反应过来,脸上“衣锦还乡”的轻松表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谨慎和算计。“教会的人?这么快?是为了克劳利的案子?不对......如果他们想报复,有一堆地方他们可以直接动手,没必要暗中监视。”
费加罗虚弱地靠在墙边,闻言努力集中精神,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逻辑推断......他们的目标并非逮捕。监视行为......意味着观察与......信息收集。他们在看我们会去哪里,见什么人。”他的目光转向疤脸男的方向,闪过一丝奥术师特有的冰冷怀疑。
格伦啐了一口:“妈的,这鬼地方就没个消停!”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才想起“轰隆”还在旅店。
“跟着我,自然点,别回头。”卡尔低声命令,带着队伍若无其事地走出小巷,融入了逐渐散去的人流。他没有直接返回旅店,而是开始了在城中漫无目的地绕行,利用市场的人潮、狭窄的巷道和费加罗偶尔制造的小魔术戏法(虽然让他更虚弱了)来测试和摆脱跟踪。
然而,那些尾巴极其专业,如影随形,虽不逼近,却也无法彻底甩脱。
......
卡尔猛地关上房门,迅速插上门栓,又拖过房间里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抵在门后。格伦则第一时间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透过木板缝隙向外窥视。
“怎么样?”卡尔压低声音问。
“看不清......太黑了......但感觉不对劲,静得吓人。”格伦嘟囔着,“连野猫的叫声都没了。”
费加罗几乎虚脱地滑坐在墙根,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为了摆脱追踪而强行施展的几个小戏法,彻底榨干了他最后一丝魔力。莫格不安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同伴们的恐惧让他本能地进入了警戒状态,像一头感知到危险的熊。
阿列克谢依然靠着墙,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破碎誓言徽章冰冷的表面。同伴的话像一把锤子,反复敲打着他的理智。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阿列克谢!等等!事情不对!”卡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走到圣武士面前,眼神锐利。
阿列克谢被卡尔突如其来的动作和严肃的表情惊住了:“卡尔?怎么了?”他还没从可能的背叛中回过神来。
“想想看!我们才拿到证据,傍晚散播出去,教会马上就把克劳利给判了,反应快得离谱!这正常吗?更重要的是——他们怎么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我们做得很干净!除了打碎几个陶罐,弄出点噪音,我们根本没留下任何直接指向我们的线索!”
你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知道我们昨天去调查克劳利的,除了我们五个,还有谁?只有那个‘破碎誓言’! 是他们给了你这个试炼,是他们指引我们去查克劳利!”
阿列克谢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徽章,仿佛那东西突然变得滚烫而邪恶。
“不......这不可能......玛尔兰女士她......她看起来那么正直......”但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因为理智告诉他,卡尔的分析无懈可击,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辩解。教会如此迅速的反应,只可能源于事先知情。而事先知道他们行动的,只有破碎誓言。
“也许她本人没问题,但那个组织里绝对有内奸!把我们的行动卖给了教会高层!但也不排除整个组织都......”卡尔没把话说完,但那个可能性让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凝固——整个“破碎誓言”,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教会设下的一个诱饵,一个专门用来钓鱼的、肮脏的陷阱!
阿列克谢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巨大的信仰冲击和背叛感几乎将他击垮。
他刚刚找到的、以为可以替代旧日信仰的“新家”和“方向”,瞬间可能化为泡影,甚至是一个致命的陷阱。他为之奋战、甚至让伙伴们陷入险境的“正义”,竟然从一开始就可能被操纵着指向了教会想要清除的目标。
他们不仅是被利用,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祭品。
“俺......俺没太听懂......”莫格小声说,困惑地挠着头,“那个脸上有疤的......是坏人?”
“恐怕是的,大个子。”格伦从窗边转过头,脸色阴沉,“我们可能被当枪使了,还是用完就扔的那种。”
费加罗虚弱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因为魔力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而显得有些涣散,但思维依旧冷静得可怕:“逻辑链......完整。教会需要快速......平息民愤,抛出克劳利这个替罪羊是最优解。同时......借此机会......找出并清除潜在的‘麻烦制造者’......也就是我们,以及所有可能通过‘破碎誓言’联系起来的......不满者。一石二鸟。高效......而冷酷。”
他的分析像最后一块冰,砸在了每个人心上。
他们沉默着,疲惫、后怕、以及一种深沉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原本以为是一场险胜的冒险,此刻却露出了它狰狞的真相。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卡尔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决断,“旅馆老板不见了,这本身就是个坏信号。他们可能还没立刻动手,只是在等......等我们放松警惕,或者等我们傻乎乎地去下一个‘联络点’自投罗网。”
他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
“但我们也不能现在就走。晚上宵禁,城门紧闭,现在出去就是活靶子。我们得熬到天亮,混在出城的人流里离开。”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没有人能睡着,尽管身体极度疲惫。每一次楼板的轻微吱呀声,每一次远处隐约的犬吠,都让他们的神经骤然紧绷。他们轮流守在门边和窗边,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袭击。
黑暗中,阿列克谢一直沉默着,手中的徽章几乎要被他捏变形。他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过去的信仰、刚刚建立的信任、以及残酷的现实猛烈地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