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刀锋上爬行。旅馆房间内,空气凝固得如同巨石压胸。稀薄的月光从木板窗的缝隙渗入,照亮五张写满紧张的脸。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绝对清晰的金属弹动声,从门锁处传来。
“!”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妈的!撬锁!”格伦用气声骂道,差点把手里的火枪掉地上。
“怎怎怎么办?!”费加罗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手忙脚乱地去翻他的材料包,里面的瓶瓶罐罐发出危险的碰撞声。
“躲起来!快!”卡尔压低声音急道,心脏狂跳,根本来不及制定计划,“别出声!”
一瞬间,房间里上演了极其狼狈的一幕:
阿列克谢下意识地想顶门,但被卡尔一把拉开——太明显了!他踉跄着退后,差点撞倒莫格。
卡尔自己则猛地吹熄了桌上唯一一盏小油灯(虽然它本来就很暗),然后连滚带爬地钻到了那张破床底下。
格伦骂了一句脏话,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壁炉旁边一个堆满旧麻袋的角落,用袋子把自己盖住,只留一对喷火的眼睛往外瞄。
莫格反应最“快”,他看到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空着的储藏箱,想都没想就掀开盖子跳了进去,结果因为体积太大,盖子无法完全合拢,发出“哐当”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费加罗吓得直接把材料包掉在了地上,几颗彩色石头滚了出来。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房间最远的角落,缩在一个破斗篷下面,瑟瑟发抖。
阿列克谢是最后一个找到位置的,他情急之下,背靠着门边的墙壁,紧紧握住剑柄,屏住呼吸——这是最危险的位置,但也可能是最先发难的位置。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寂,只剩下五个狂乱的心跳声。
门外的撬锁声停顿了一下,显然听到了里面那声“哐当”。几秒后,锁舌终于被彻底拨开。
门被极其缓慢、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狭长的、更黑暗的影子投入房间。
一个穿着紧身深色衣物的身影如同泥鳅般滑了进来,动作轻巧得几乎没有声音。他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间。
就在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间内部时——
靠在门边墙后的阿列克谢,几乎是闭着眼,凭着感觉和一股豁出去的勇气,猛地将手中的剑连鞘一起,横着抡了出去!
砰!
剑鞘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个刚刚潜入的刺客的侧脑上!
“呃!”刺客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晃了一下。
就这一下,足够了!
“干他!”床底下的卡尔大吼一声!
格伦从麻袋堆里爆起,甚至忘了用火枪,直接抄起旁边一个沉甸甸的铁质夜壶,像扔链球一样砸向那个晕头转向的刺客!
哐! 夜壶砸偏了,砸在墙上碎裂开来,里面的……陈年内容物四溅,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气味。
但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污物成功起到了干扰作用!
与此同时,那个巨大的储藏箱盖子被猛地掀开,莫格像一头被激怒的熊一样站了起来,发出愤怒的咆哮:“嗷!”他根本没看清敌人在哪,只是双手抱住沉重的木箱,朝着大概有动静的方向猛地一抡!
轰隆!
木箱没砸到人,却狠狠砸中了门框,木屑飞溅,直接把门给堵死了一半,也把第二个正准备进来的刺客给挡在了外面!
被阿列克谢偷袭、被格伦的夜壶溅射、又被莫格这恐怖的蛮力展示吓到的第一个刺客,彻底懵了。
缩在角落的费加罗看到机会,尖叫着把他刚刚摸到的一把不知道什么用途的、亮晶晶的粉末扔了过去。
粉末在空中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冒出一团毫无杀伤力但非常闪亮的火花,短暂地照亮了刺客惊恐的脸。
就在刺客被闪瞎眼的瞬间,卡尔终于从床底爬了出来,抄起刚才抵门的桌子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刺客的腿弯狠狠砸去!
咔嚓!(是桌子腿断裂的声音)
“啊!”刺客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阿列克谢终于反应过来,扔掉剑鞘,用剑柄狠狠敲在刺客的后颈上。刺客一声不吭地瘫软下去。
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推门声和咒骂声,但被莫格砸烂的门和箱子卡住了。
“还有一个!”卡尔喘着粗气喊道。
格伦终于想起了他的火枪,虽然没装弹,但他还是像举着烧火棍一样冲到门边,通过破洞对外面吼:“滚蛋!不然老子轰烂你的屁股!”
外面沉默了一下,似乎评估着局势。听着里面粗重的喘息、矮人的咒骂和半兽人威胁性的低吼,再加上第一个同伴显然已经失手……门外的刺客最终做出了选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中。
“抓到了一个?”费加罗颤声问,仿佛不敢相信。
“好像......是的。”卡尔丢掉桌腿,感觉双腿发软。
格伦踢了踢地上的刺客,“呸!就这点本事?”
阿列克谢看着被砸烂的门和一片狼藉的房间,表情复杂。这绝对是他经历过最不像样的抓捕。
但无论如何,他们有了一个舌头。
“把他捆起来,”卡尔喘匀了气,眼神变得锐利,“我们得让他开口。”
卡尔上前一步,强行压住内心的紧张,摆出一副眼神冰冷,语气却异常平静的样子,这种反差反而更加骇人:“谁派你们来的?说。免得受苦。”顺手从费加罗的工具包里抽出一把看起来就很适合撬开硬壳(无论是牡蛎还是嘴巴)的小巧工具。
莫格也很配合地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猛兽。
袭击者本还想硬气,但当他看到卡尔手中那闪着寒光的工具和莫格那砂锅大的拳头,尤其是身上这洗都洗不掉的荧光和喉咙里那股令人崩溃的恶心味……他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是法奥主教!”他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恐惧和恶心而扭曲,“是他是他!他命令我们来的!他说你们手里有不该存在的东西,必须拿回来,并且如果可以,就让你们......永远闭嘴!”
法奥主教! 这个名字让阿列克谢浑身一震,那是白银港地位最高、也是表面上最德高望重的主教!
格伦狠狠踢了他一脚,随后拿小刀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还有呢?快说!”
“‘破碎誓言’!玛尔兰!她也是主教的人!是她把你们的信息告诉主教的!他们都是主教的人!”
真相大白!
所谓的“破碎誓言”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法奥主教用来清除异己、控制那些有实力但不驯服者的工具!玛尔兰女士那看似正义的悲愤,很可能只是精湛的表演!阿列克谢差点就自投罗网!
阿列克谢的脸色变得惨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被玩弄的耻辱。他信仰的圣光,在他心中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拎着那个人的胸口,力度简直要把那人胸前的皮都扯下来,“证据呢?主教操纵‘破碎誓言’的证据在哪里?!”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袭击者慌忙摇头,“主教做事极其小心......但他有个情妇,住在码头区‘珍珠巷’7号!她那里也许......有点什么......”
卡尔收起那把小工具,对格伦和莫格摆了摆手。两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让开了通路。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
“告诉他,我们只是一群路见不平的陌生人。我们对他的宝座、他的金币、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游戏,毫无兴趣。”
“但是,如果他再敢把脏手伸向我们,或者再敢用那些龌龊的手段去欺负那些连饭都吃不起的人......”
卡尔顿了顿,让威胁的意味在寂静中弥漫。
“那我们也不介意,把他的丑事一件件、一桩桩,全都抖落出来,放到白银港每一个码头工人的饭桌上,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敬爱的主教大人,袍子下面藏着多么肮脏的东西。”
“我们不想惹事,但也绝不怕事。滚吧!”
那个袭击者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下楼,身上诡异的荧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醒目,仿佛一个移动的耻辱标记,一路奔向大主教的宫殿。
卡尔绷着的身体迅速垮掉,瘫倒在地,一反刚才游刃有余的姿态,“完了!我们把主教给得罪了!我们要不润到其他国家吧......”
阿列克谢走上前,看着狼狈逃窜的背影,沉默了一下,然后举起手,一道微弱的圣光精准地击中那人的后背。那不是伤害性的法术,而是一个简单的追踪印记和持续一天的低阶祝福术。
“让圣光......一路指引他回去忏悔。”阿列克谢冷冷地说道,这是他此刻能做到的最大的嘲讽和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