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经微微泛白,不能再停留了。
五人背着行囊,迅速离开了旅店,混入白银港清晨开始苏醒的街道人流之中,赶早市的渔妇、扛着货物的码头工人、睡眼惺忪的学徒......构成了一道很好的掩护墙,但也让人心慌意乱,每一张瞥过他们的脸都像是潜在的告密者,冲击着他们紧绷的心弦。
“妈的受不了了,跟他爆了!”卡尔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音却像野兽般低吼道,不知是压抑不住的愤怒还是给自己壮胆,拳头攥得发白。
同伴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他。
“兄弟们!他现在一定以为我们像受惊的老鼠一样拼命想逃出城!他只会加强城门和路卡的盘查,绝不会想到咱会杀他个回马枪,去珍珠港7号,拿到他的把柄,不然我们以后都睡不安生!”
阿列克谢被这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点燃了,所有的犹豫和信仰挣扎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与其终生被这样一个伪君子追杀,不如拼死一搏,拿到能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
格伦兴奋地差点吼出来,赶紧压低声音,“哈哈哈!这才对胃口!去抄那伪君子的老窝!”
费加罗趴在莫格宽厚的背上,立刻掏出小本子快速写了几下,极其赞同地点点头,“逆向思维!完美!概率计算显示成功率反而提升了17.3%!”
五人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刚刚苏醒的街道,利用一切阴影和早起的行人作为掩护,再次扑向码头区。
珍珠巷7号是一栋看起来相当精致安静的二层小楼,与周围嘈杂的码头环境格格不入。此刻窗帘紧闭,寂静无声。
莫格上前,按照卡尔的指示,用巨大的拳头砰砰地敲响了门,声音大得足以让里面的人听见,又不至于像破门那么惊动四方。
里面传来一个警惕又带着睡意的女人声音:“谁啊?这么早!”
卡尔立刻用变调的声音含糊地回应:“主教大人派来的,有急事!”
一阵迟疑的脚步声后,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就在这一瞬间!
莫格猛地发力,用肩膀一下撞开了门,巨大的力量让门后的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向后跌去。
四人如同旋风般冲了进去!费加罗最后一个进入,反手关上门,从背包里掏出一张早就备好的沉默术卷轴,将魔法覆盖整栋小楼。
控制局面!
屋内的陈设相当奢华。一个穿着丝绸睡袍、风韵犹存但此刻花容失色的女人惊恐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们。没有看到其他护卫。
阿列克谢的剑尖指向她,低喝道:“不想受苦,就乖乖别动!我们只求财,不害命!”
卡尔和格伦则立刻开始翻箱倒柜!
时间紧,任务重!
突然,卡尔在卧室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底层,摸到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金属物体——不是珠宝!把它抽出来,那是一个小巧的、烙印着教会纹章和法奥主教私人标记的纯金印章!这是极其私密且重要的信物!
同时,格伦从床底拉出一个上锁的小铁盒,直接用剑撬开!里面是一沓密信,开头赫然写着“我亲爱的法奥......”内容肉麻露骨,但更重要的是,其中几封夹杂着一些关于“资金周转”、“处理某个麻烦的牧师”等隐秘内容!
找到了! 虽然可能不是最核心的账本,但金印章和这些密信,足以成为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够了!撤!”卡尔将东西塞进怀里。
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留下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和一片狼藉的房间,再次消失在珍珠巷弥漫的晨雾之中。
他们没有选择直接硬闯关卡,在费加罗的提议下,他们绕到了码头区边缘一个堆积如山的仓库区,用几枚亮闪闪的金币和一套关于“商业机密样品需避光避检”的、语速极快的复杂说辞,“说服”了一位睡眼惺忪的仓库管理员。
很快,五人便蜷缩进了一辆即将出城的货运马车上的木桶,木桶里全是臭咸鱼,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味几乎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
桶内空间逼仄,冰冷的木板硌着骨头,咸腥恶臭无孔不入,几乎要让人的眼泪都呛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海水。
马车颠簸着驶向城门,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卫兵粗声粗气的盘问、马车夫不耐烦的应答,一开始卫兵还会掀开盖子查看,但经历了几轮嗅觉冲击后取而代之的是长矛随意敲击货箱的梆梆声。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滚动。格伦死死捏着鼻子,脸憋成了紫红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呕吐或者爆炸;费加罗则在内心疯狂计算着被发现的概率;阿列克谢紧闭双眼,仿佛在祈祷;莫格倒是适应良好,只是觉得味道有点冲;卡尔则屏息凝神,全身感官都调动起来,捕捉着外界的每一丝动静。
终于,马车夫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能有什么?全是臭鱼!”,车轮重新缓缓转动。他们通过了!沉重的、镶嵌着铁钉的城门阴影从木桶的缝隙里掠过,如同移开了一座压在心口的大山。
当马车在城外官道旁的一个岔路稍稍减速时,他们如同逃难般从桶里滚了出来,瘫倒在路边的草丛里,有人开始干呕,有人拼命用带着草屑和泥土的手擦拭着脸,试图抹去那层无形的、令人作呕的咸腥油膜......
夕阳正在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紫红色。他们回头望去,远方,白银港那巨大的轮廓已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像一头蛰伏的、镶满了宝石的巨兽,既繁华,又危险。每个人都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微凉的晚风中凝成白雾,仿佛将这一天一夜所有的紧张、恐惧和压抑都尽数排出体外。
这段惊心动魄的白银港之旅,终于在车轮碾过官道尘土的声音中,画上了一个暂时的、略带咸鱼味的句号。
回想起来,这趟行程的收获简直超乎想象:不仅圆满完成了“商业考察”的伪装任务,帮阿列克谢找到了那个残酷却真实的答案,顺带扳倒了一个腐败的教堂执事,更刺激的是——他们还捅了法奥主教这个天大的马蜂窝,并且奇迹般地全身而退了。
“老子受不了了!”矮人第一个跳起来,用力拍打着身上仿佛已经腌入味的皮甲,嚷嚷声打破了沉默,“回去!回去必须用最烈的酒从头到脚浇三遍!不,五遍!不然这味儿一辈子都忘不了!”
费加罗则顾不上异味, 掏出了他的小本子和笔,趴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满足地记录着此行的核心观察:“权力结构与信息不对称博弈下的风险决策模型”、“群体性恐慌与逆向思维的有效性”、“论特殊气味在伪装术中的潜在应用价值”在他眼里数据的魅力远胜这些气味。
莫格咧开大嘴,拍了拍肚皮,发出沉闷的嗝声——看来他在桶里没少吃。
阿列克谢沉默着,落在最后。他望着远方那片璀璨而虚伪的灯火,目光深邃。他的信念经历了彻底的粉碎,又在废墟中被一种更为冷硬、坚定的东西所重塑。圣光或许依然存在,但不再高悬于教堂彩窗之上,而是更贴近手中紧握的剑柄——它需要斩开迷雾与谎言,才能照亮真实的道路。他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务实。
而卡尔,没有参与同伴们的感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枚冰凉的金印章和那沓密信的边缘,硌在他的胸口,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他知道,这绝非结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们意外地撬动了巨大机器的一枚齿轮,声响已经传出,接下来的震颤将难以预料。“时令鲜”冒险队,这支原本只是为了赚点小钱、处理些“季节性”麻烦的松散队伍,已经身不由己地踏上了一条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更加波澜壮阔的道路。
暮色四合,晚风拂过原野,带来青草的气息,终于稍微掩盖了点咸鱼味。回家的路,就在脚下延伸,虽然前途未卜,但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脚步,似乎都变得轻快了许多。